陈九在院中倒是见了不少婢仆,眼光甫一接触,纷纷躲避。
数月之前,他和母亲便是进了这冯家大院,低声下气,求舅舅们帮忙。现在,昂然漠视着冯家败落,风水转得忒快了些。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
也趁此机会,仔细观察大院的活气走势。
这种血脉诅咒,必是一个高明的厌胜术士,暗设了镇物。凭着活气走向,以及秽气堆积趋势,抽丝剥茧,找出镇物所在位置。
只要拔除镇物,就能阻断血脉诅咒。
此类诅咒,会大大缩短下厌者的阳寿,而同样,拔除镇物也会让其受到反噬。
两者叠加,阳寿打的折扣就很可观了。
换言之,镇物并没有那么好找。
不过现在还早,等明日先观赏一场好戏再说。冯文远的表演,绝对精彩绝伦。
值得期待啊。
出了冯家宅院,他心生感应,觉察到有人在暗中偷窥,朝目光射来的方向一看,那人躲避不及,被他正好瞅见。
嗯,他不由得乐了,谁呀,这不是那个驱尸不成的清胤道士嘛。
陈九不想跟他多说,只当没有见到。
出了福地街,又走街穿巷,来到城门口,守城门的那几个兵勇见了陈九,脸露羡慕,向他问好。
陈九一一回了。
一出城门,晚风拂面,他精神为之一振。
夏令越来越近,今日算得上早退,在城门外的茶肆卖了一斤凉切五香牛肉,一碟煮花生,一壶茶。
吃完之后,沿官道返家。
再次路过颖水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入夜幕。
想起昨日先后被城隍和水君邀请,又和山神对饮,也是快哉。
正思忖着,突然听得颖水下面嗖嗖的破水声。
哗~
接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救命,上人救我性命哇!”
陈九心里一动,甩目观瞧。
因为除了破水声外,还有一股强大的血气出现在上空。
嗯?
一个身着道袍的女修士,两足踩着一枝芦苇杆,似离弦的箭,脚下水波翻滚,而呼救的乃是一尾巨鱼,身型巨大,重逾百斤,正在河底拼命逃窜。
女道士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却生了一对剑眉,甚有英气,两只眼睛更是精芒四射,身材挺拔,道袍迎风抖动。
这道袍式样颇是眼熟,陈九登时想到,是老龙观一脉的。那个叫清胤的年轻道士,也是这副扮相。
虽是同门,两人境界却截然不同,女道士血气澎湃,比清胤高出甚多。
而那条大青鱼,急得如被沸水浇身,急速扭动,朝他这边游来。
很明显,方才的呼救声就是大青鱼发出来的。
陈九当然不会认为,这条大青鱼已经修炼到能口吐人言的地步。
由于身揣水府路引,才听懂了颖河水族的语言。
“上人,救我!”
大青鱼又冒了一连串大水泡。
女道士脸上分明带着戏嬉之意,饶是如此,大青鱼也骇得魂飞魄散。
她见了陈九,也觉察到他身上阳火甚旺,故意伸出一指,指向前方拼命逃奔的大青鱼。
嗖!
一道气劲从她指尖发出。
若陈九不施援手,大青鱼必然会变成仰泳鱼。
陈九双足一踮,催动避水咒,飞身跳入河水,捧起河底的大青鱼,朝相反方向抛去。
这时,那道气劲才穿入河底。
轰!
河底炸出一个直径约两尺的圆坑。
大青鱼借助陈九强横的力道,迅疾回游。
陈九两掌击水,哗啦一声,飞回河岸,浑身上下,滴水未沾。
女道士脸上一惊,急忙收了芦苇杆,也跳到岸上,朝陈九稽首道,“小道鲁莽了,没想到翟阳县能逢上高人,小道清月,这厢有礼了。”
陈九知道,避水咒一亮相,女道士误以为自己修为不浅,加上,方才爆发出来的力量,比起炼体巅峰者毫不逊色。
误会就误会吧。
“敝人陈九,”他淡淡地回敬道,“敝人跟这颖河水君相识,是以出手相援,还请女仙长高抬贵手,放水君的孩儿一条生路。”
清月歉意一笑,“既是如此,小道焉有不给道友面子之理。”
远处的大青鱼,闻得此言,庆幸自己逃得一劫,冲陈九翻了个身,以示感谢,然后屁滚尿流地窜了。
清月又解释道,“小道收到同门讯息,赶往这里,途中贪懒,便走了水路,碰到这尾大青鱼,听道友这么一说,它定是出来巡游的,见我这般疾游,还以为我要取它性命,一路狂奔,小道也是玩心顿起,才逐它而来。”
陈九暗道,这便对了。大青鱼知道自己在清风道士眼里,饶是体形再大一倍,也跟一条红烧鱼差不多。食物链在这摆着呢,高级生灵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低层生灵视为危险信号。
而清月说收到同门讯息,极有可能是清胤发出的。
“女仙长是不是要赶往那里?”陈九指了指县城冯家大院方位。
清月又是一讶,点头说道,“正是,阁下难道见过我师弟清胤?”
陈九暗里微哂,必是清胤驱不了冯宅恶咒,才给同门发信号,于是回答道,“我倒是见过此人数次,这个年轻人争强好胜,有一股不服人的气势。”
清月剑眉微皱,“我这师弟,心高气傲,这次下山,就是要磨砺他的性子,若是他出言冒犯道友,还请海涵。”
陈九哑然失笑,“女仙长客气了,我观女仙长身上,红光贯顶,已至炼体巅峰,年纪轻轻,便有踏入通神之势,真是年轻才俊。”
清月脸上傲娇之色一闪而过,语气仍是掩饰不住,“正如道友所言,小道闭关两月,略有小成,至于您说的破境入神,还早着呢。”
“这话未免过谦了,”陈九说道,“炼体巅峰,往前一迈,便是通神境。昔日老龙观秋叶仙长,二十三岁便踏入通神境界,实乃后辈楷模,今日有幸识荆,令陈某大开眼界,女仙长也只是略逊秋叶仙长一丝罢了。”
秋叶仙道海外擒妖,顺手捉邪,一柄浮尘压青衣,在修士界名声鹊起,谁人不知,他乃老龙观的招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清月女道闻言,强掩欢喜,说道,“岂敢岂敢,秋叶仙长是小道最敬重的前辈之一,哪有胆子跟他老人家相提并论,道友实在谬赞了。”
陈九心想,秋叶道长受邀剑山观摩飞升,自此也是人间蒸发。他有只守关灵兽,常年不见主人,患了疯病,老龙观谁也拦不住,若能去老龙观见见它,驱走其身上疯魔,无疑,它会助自己继续镇压那条九渊的大长虫。
虽算为时尚早,但须未雨绸缪,加强封印之后,再施神通,慢慢炼化青衣老祖,岂不快哉?
这老长虫弟子众多,与其等他们一一找上门来,还不如直捣黄龙,蛇打七寸,将他死死压制,折腾不出什么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