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冬雪飘零，街上的雪已能没脚！

南市的行人较往常已稀疏了不少，但育才书店依旧人满为患。

岳风学习了现代“新华书店”的优良传统，不光可以买书，还能免费看书，而且他还在书店里摆上了八个大火盆，让看书的人不至于手脚冰冷。

不管是什么时候，贪便宜的人总是很多，一知道育才书店有免费的炭火烤，来的人也就多了，而这些人里面，总有人走的时候会带一两部书。

些许木炭，换来几十部书的销量，虽是细枝末节，但这样的生意只赚不亏，同时还得了人心，打出了名声。

王知义还未踏入“育才书店”的门，就不禁发出感叹：“书生终究还是意气多些，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咦，王掌柜怎么来了？”

“自从育才书店声名鹊起，蕴华书店生意惨淡，他怕是来找岳掌柜的吧！”

“也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将书卖得那么贵的！”

“你以为个个都像岳掌柜那么心系天下学子，他只是个商人而已！”

……

育才书店的门槛并不高，但王知义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却像是翻越了千山万壑，经历了重重险阻。

他此刻真想将两只耳朵都变聋了，可周围的流言仍不断进入他的脑中，让他恨不得立刻转头回去！

但是，他不能！他是带着任务来找岳风的，任务成，他依旧是王家倚重的对象，任务不成，那他将彻底被王家抛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今天我王知义算是豁出去了！”

穿过人群来到柜台，王知义一脸微笑的问道：“请问你们岳掌柜的在吗？”

今天柜台上当值的是王浑和江油，王浑并不认得王知义，笑着问道：“掌柜的正在里间和一位重要客人谈事，不知客官找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王知义抚着他已有些花白的胡须道：“老夫有一件要事要与岳掌柜相商，既然岳掌柜在忙，我便稍待片刻就是了。”

王浑笑道：“如此也好，客官可以随便看看，若是有喜欢的书，也可买些回去看看。”

王知义笑道：“那麻烦小哥待会儿通报一声。”

王浑笑着答是！

……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知义手里的书看起来已越来越没有滋味，终于看到了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走出来的岳风和一个德高望重的白须老者！

“周夫子？他怎么在这里！”

这周夫子是洛阳城里最负盛名的经学博士，从他门下，不知出了多少进士，他如今誉满洛阳，怎么会突然到了这小小的育才书店！

岳风满脸堆笑，送周夫子到门口，只听周夫子笑道：“子风，洛阳的万千学子可就全仰仗你了。”

子风，是岳风在被周夫子问及字号的时候，根据苏轼的子瞻胡编乱造的，不过听起来倒还顺口！

岳风笑道：“夫子放心，岳某人言出必践，绝对让洛阳的千万后生学子读好书！”

“有子风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一月之后，老夫再来取书。”周夫子说完，便和等候已久的随从一同离去了。

当岳风回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王知义，一脸尴尬的笑道：“王某已恭候岳掌柜多时了！”

岳风已去过蕴华书店多次，也见过王知义几次，但他忽然装作不认识王知义道：“请恕岳某眼拙，尊驾是？”

王知义更尴尬了，但依然笑道：“王某是蕴华书店的掌柜，今日前来拜访，是有一事想要和岳掌柜商议。”

岳风如恍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道：“原来是王掌柜，都怪岳某最近太忙，竟双眼昏花，没认得出来，莫怪！莫怪！”紧接着，岳风又道：“不知王掌柜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这还是在书店的过道上，人来人往，加上旁人耳目注视，一旦谈起事来，王知义恐怕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王知义道：“此乃机密要事，还请岳掌柜移步详谈。”

岳风闻言，不禁心想：“如今蕴华书店的生意都被我抢了，他突然跑来，不会是要和我谈生意吧！”

岳风道：“你看我，真是忙糊涂了，王掌柜，里面请。江油，上茶！”

岳风带王知义进入里间，相对坐下。

王知义开门见山，直言道：“王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岳掌柜是如何将书价压到如此之低的？可是有何印刷之秘法？”

岳风笑道：“怎么？王掌柜有意学技？”

王知义望着岳风，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笑道：“自古以来，凡称秘法，鲜有授予他人，王某怎敢有此奢望！不过王某希望岳掌柜莫将前人一棍打死，至少分一杯羹来吃，这才是立身之道！”

王知义的话里隐隐透着的威胁，岳风还是听出来了。

他抢了别人的饭碗，如今受害人找上门来，他必须要给个说法！

“岳某愚笨，王掌柜可否将话说明白些？”

“这么说吧，如今洛阳的卖书市场，已全归岳掌柜所有，想必岳掌柜也不会不知吧！短短几个月，一场巨变来临，是我王某人有眼无珠，才错失了和岳掌柜合作的机会！不过洛阳虽然错失了，但蕴华书店还有长安、太原、扬州甚至岭南等各城分店，想来还是有资格和岳掌柜合作的！”

“王掌柜的意思是？”

“岳掌柜既然有印刷的技术，我们蕴华书店有全国的分店，若岳掌柜能将印出的书卖与我，然后我再转运全国各分店售卖，一则也算是帮岳掌柜完成心愿，惠及天下学子，二则我蕴华书店百年经营也不至于毁于一旦！岳掌柜觉得王某所言如何？”

王知义所言，对岳风来说的确很有诱惑力，他只是经营洛阳，便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财力，若是在全国各地都来一遍，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才能见到成效，如今蕴华书店有现成的销售渠道，只要他将书提供出来，便可以顺利的散遍大唐的各个州县，惠及天下人！

他何乐而不为！

“条件呢？”

天下绝没有免费的午餐，王知义这么做，肯定是有利可图的！

“王某希望岳掌柜能退出卖书市场，同时允许蕴华书店将书价提高全权销售岳掌柜所印之书。若达成协议，到时我们会在付清进价的基础上，额外再按销售利润的五成作为分红交与岳掌柜。”

“岳某倒有些好奇，王掌柜准备将书价提高到多少？”

“就拿《论语》来说，岳掌柜现在售价是十五文，蕴华书店以前售价是一百五十文，咱们折个中，卖七十五文。而岳掌柜一部书就可以获利四十五文，岳掌柜可否满意？”

按王知义的说法，岳风获利比忙前忙后的蕴华书店要多得多，这样的买卖肯定做得！

但一旦他做了，他就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信无义之人，必将被天下人抛弃！

岳风正色道：“我想王掌柜来之前就已经猜到岳某人会不会同意了吧！”

王知义闻言，顿时语塞，盯着岳风，良久却只吐出一个字：“这……”

岳风微笑道：“不过岳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蕴华书店如今的处境也皆因岳某处事过急，未曾考虑周全所致，为此岳某愿意将如今育才书店所印之书按售价的八成卖与王掌柜，但王掌柜得向我保证蕴华书店卖出的书价格必须与育才书店相同！岳某的提议，王掌柜以为如何？”

岳风的话传入王知义的耳朵，他早已听得呆了，他没有想到岳风会提这样的要求，一部论语若是只能赚三文钱，那他这个蕴华书店的掌柜怕是当到头了！

王知义的心情很失落，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岳掌柜再无让步？”

岳风一脸严肃道：“岳某人已当着天下人的面做出了承诺，怎能失言！难道王掌柜就没有一点为天下的心吗？”

王知义一心想的只有他的地位，他的主人，哪里有什么天下！更何况在他看来，他一个商人的奴仆，有什么资格想天下！

王知义忽然站起身，拱手道：“岳掌柜的话，王某会细细思量，他日再来找岳掌柜详谈，王某告辞！”

王知义沮丧的离开，失落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街，但却落入了一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