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青年天子李昂的赞许,仇士良进一步说道:“不知大家可还记得杜子美所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面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一句诗?”
李昂叹息道:“朕怎么会不记得,只可惜要实现如此伟大的理想,不知要到何时了。”
仇士良又道:“听闻这岳风有和杜子美一样的理想,他曾将这句诗改了几个字,说成是‘安得书店千万间,大飨天下寒士俱欢颜’。”
李昂闻言笑道:“他倒是个有志之人,倒不知他这书店如今开的怎么样了?”
仇士良道:“他如今已经将育才书店在长安和洛阳开了起来,生意正好,听说他正准备在大唐各地逐步开设书店。只是目前资金有限,尚未开始实施。”
李昂闻言,忽然眼神玩味的盯着仇士良,问道:“你想要帮他?”
仇士良见李昂反应如此之快,也不由得一惊,只见他后退半步,拱手为礼道:“其实这也是老奴见大家忧勤国事,想为大家尽一点力,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大家自己扛下了!”
李昂笑道:“噢?朕倒想听听你想怎么做?”
仇士良道:“老奴以为,其实像这种恩惠天下学子的事情,让一个臣民做了,倒不如由朝廷来做,以收天下学子之心。”
仇士良的话不禁让李昂心动,他忽然眼睛发亮,大感兴趣道:“哦?你的意思是由朝廷出面来开这些书店,可是据朕所知,要想将书价控制到如此之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昂虽然没有亲自去买过书,但却也知道市面上的书价不菲!普通百姓早出晚归为求温饱,哪里还有余钱去买昂贵的书本学习,更谈不上进入县学、州学乃至国子监学习了!
也正因如此,国子监及各州县学馆的学生人数,从开元盛时的六七万人,锐减到如今不过四五千人,而这些人里面,还基本上是官宦子弟。
仇士良笑道:“老奴以为,这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若真能由朝廷出面在各地开设书店,只需给岳风一个官职,让他来掌管这些书店,一来他可以光耀门楣,能实心用事,二来他手中掌握的印书的技术,可以为朝廷所用。”
听到仇士良话中“给……官职”几个字,李昂的脸色竟忽然间沉了下来,他的心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岳风是不是仇士良的党羽?仇士良如此费心费力为他游说,是不是受了他什么好处!他做这些事究竟是沽名钓誉,以为进身之阶,还是真心为国,能为朝廷所用!”
仇士良虽然注意到了李昂神色的变化,但却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只以为他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实施性,并没有多想。
仇士良思索片刻,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老奴也是道听途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昂皱眉道:“在朕的面前,没什么不当讲的!”
仇士良道:“老奴听人说,这岳风之所以能在洛阳将育才书店开起来,其中还有晋国公裴度的一份助力!虽说是传言,但多半为真,裴晋公识人之明,朝野共知,他既肯相助,这岳风定有过人之处,这也正是为何老奴敢斗胆在大家面前举荐他的原因。”
李昂闻言,紧皱的眉头顿时展开,心想:“若真是裴公所看重之人,那想必是不会错了。”
李昂道:“如此说来,他或许还真能为朕做事!不过耳闻不如目见,等什么时候有空,朕要亲自见见这个岳风。若他真有一颗赤诚之心,你方才所言,朕会考虑的。朕还有些奏本要看,你先下去吧。”
仇士良闻言,心知这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落实,不过他现在也不着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做。
仇士良躬身拜道:“大家且需注意身子,老奴告退。”
……
仇士良缓步走出太和殿,朝身后的小太监挥手道:“去把小安子叫来,咱家有事找他。”
说完,仇士良就领着三两随从去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静静的等待小安子的到来。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小安子就来到了仇士良的房门外,只听见“咚!咚!”两声敲门声响传来,屋内就传来了仇士良的声音:“进来。”
小安子闻声,推门而入,向仇士良行礼道:“小的拜见仇公公,不知公公深夜唤小的前来,所为何事?”
仇士良笑道:“小安子,咱家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
小安子拱手道:“公公有话尽管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仇士良闻言,微笑的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一路跑过来,也辛苦你了,先坐下歇歇,喝两口茶咱们再说。”
仇士良的话让小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水,大大的喝了两口,然后便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仇士良问话。
仇士良挥了挥手,示意屋内的其他人出去,并顺道将房门关上。
现在屋内只有仇士良和小安子两个人,仇士良这才微笑着道:“小安子,这些日子是不是你在大家身旁伺候?”
小安子闻言,心中不禁一震,心想:“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安子不敢出神太久,连忙点头道:“是的,小的和文三轮值,这几天正好是小的当值的时间。”
仇士良又道:“你可知道大家和郑注、李训平日里都议论交谈些什么?”
小安子不疑有他,回道:“大多时候都是在讨论诗书经义,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东西。”
仇士良却有些难以相信,他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了吗?比如说有没有谈论关于朝臣和藩镇的事?”
小安子沉思片刻,忽然道:“听公公这么一说,小的倒想起一些怪事。”
仇士良顿时眼睛发亮,问道:“哦?是什么怪事?”
小安子道:“就是每次大家与郑注、李训讲论完经义之后,总会以请教养生秘术之由,将我等侍奉太监摒退,不知这些时候大家与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仇士良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听到过只言片语?”
小安子道:“小的有时好奇,也曾靠在窗边偷听过两句,有一次小的听到那郑注似乎十分愤怒的喊出了王护军的大名!当时还把小的吓了一跳,就不敢再听了!”
仇士良闻言,心中一惊,心想:“竟真的给岳风说中了,这个郑注果真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如今捕风捉影,弄不清楚他和王守澄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这个矛盾是不是可以为我所用!”
仇士良追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小安子沉思片刻,有些无奈道:“小的无能,就只听到过这一次,其他的的确没有什么异样!”
仇士良虽然有些失望,但却也没有奢求,他叹息道:“也罢,以前的就不管了!不过从今以后,你可得放开胆子,仔细的探听大家和李训、郑注谈论的一言一语,一旦发现异样,就要及时向咱家汇报,你明白吗?”
小安子闻言,不禁有些犹豫,问道:“公公,咱们这么做,要是给他人发现了,授人以柄,告到大家面前,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小的……小的……不……不敢!”
说到后面,小安子的嘴唇竟然开始颤抖,因为他见过太多因探知宫禁秘闻而惨遭横死的例子!
他净身入宫,为的不过是生存,投靠仇士良,也只是为了有个依靠,不受欺辱,但如今仇士良却要让他做危及生命的险事,他如何能不害怕担心!
仇士良闻言,非但没有半点安慰的话,反而大怒道:“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有咱家在后面撑着,你怕他做什么!”
见小安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仇士良收起怒容,微笑道:“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日后咱家自会报答于你,你在淮南的那百亩良田不久便会大上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