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后,慕容念予抓着杨兮安不放道“父王,整日酗酒,喝得烂醉如泥,还时不时拿我出气,将我打得鼻青脸肿的,甚是讨厌。杨家主还请您,救我与水火之中呀!不如您收我为义子,我随您入住杨府,往后便由我好生孝敬您,可好?。”
这人睁眼说瞎话呀!死道友,不死贫道呀!要不要如此玷污他呀!
慕容怀琬知道儿子打的是什么算盘,横眉竖目,指着他劈头大骂道“白眼狼,老子给你好吃好住的,你还有什么可嫌弃的。你整日胡搅蛮缠,闹得王府鸡飞狗跳的,老子还嫌你闹腾呢?走!走!走了不要回来了。老子还落得耳根子清净,多好!”
这两父子,真是冤家?杨兮安,蹲下来与慕容念予,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只是一面之交而已,你便如此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摇摇头,慕容念予摇摇头道“您的怀抱很温暖。”
这人还真是把她当娘了。杨兮安叹息一声道“你父王口是心非,他必是舍不得你的。你要让他伤心吗?”
慕容念予拉着杨兮安,往宫外走道“他眼里除了娘亲的画像,便容不下任何东西了,就让他守着那画像,守着那相思,过一辈子吧!整日沉醉过去,浑浑噩噩,我是受够他了,眼不见为净,不见到他我心里便不会如此难受了。我心意已决了,杨家主你若不答应我,我就跪在杨府外面,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至于儿子怎么说服杨兮安的,慕容怀琬不得而知,也听不见了。
只见到杨兮安,牵着慕容念予,拾阶而下,越走越远,看着他们从一幅画,变成了一个点,而后消失不见了,看得他泪眼模糊。
亲卫清风,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一大一小,道“年龄相仿,相貌身形相似,性情确是大相近庭,他会是夫人吗?”可他是男子呀!后面的话他不敢说。
用宽大的衣袖将泪花擦去,慕容怀琬,道“当年一把火将竹屋化为灰烬,本王赶到时,只留下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身形与予儿是神似的。从现场打斗的痕迹来看,可知当时是何等的惨烈,她纵使武艺高强,可是也不敌上百名武艺超群的锦衣卫,故而当时本王认定她必死无疑的。”叹息一声后道“世上当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当年他是确认她已经死了的,可如今他不确信了。
“皇弟,手段真是了得呀!这么快便与杨家家主攀上关系了。”
一阵冷嘲热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慕容怀琬转身望去,只见长得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的大皇子,晋王慕容怀瑾,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与六皇子宁王慕容怀瑜并肩而来。
一位是不可一世的妖孽,一位是云淡风轻,嫡仙般的人物。一黑一白,一邪一正,相遇一起却不失违和,竟有如诗如画的感觉。
慕容怀琬,行礼道“皇兄,皇弟”
宁王亦还礼道“皇兄,五年未见,您的风采可是比当年更甚呀!”
“可不是,手段也是更甚当年。五年养精蓄锐,一出手便是一鸣惊人,让皇兄我是望尘莫及呀!”晋王阴阳怪气的附和道
天家无兄弟,兄弟阋墙之事,也司空见惯了,慕容怀琬,不以为意,莞尔一笑,拍了拍宁王的肩膀道“当年跟在为兄身后的小屁孩,如今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听闻你在户部颇有建树,为兄听闻之后亦是引以为傲。”
得到打小敬佩的兄长的赞赏,宁王心里甜滋滋的,道“不过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罢了。若无皇兄当年大刀破斧的改革,便没有今日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的户部。”
“燕王殿下,陛下有请!”后面的吕公公气喘吁吁的说道。
刚好,慕容怀琬也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道“圣命难违,本王先行一步,择日再叙。”言罢,转身离去。
冷哼一声,晋王道“还是一如既往,目中无人。”而后拦着宁王的肩膀道“走!到为兄府上吃酒去,近日府上新进了几位美人,个个阿诺多姿,多才多艺,皆是讨人欢心的小妖精,必能让皇弟耳目一新的。”
“今日,户部还有要事为处理,改日吧!”宁王行了个礼而后道“先行告退。”
这人平日里可是有求必应的,今日却……心有不快,晋王冷冷道“怎么,他一出府,你就急着跟为兄划清界限了。鹿死谁手还未知呢?为兄劝你思虑周全再站队。落错了子,满盘皆输,后悔莫及呀!”
轻笑一声,宁王“皇兄哪里话!您与本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疏有别,本王怎会投他的阵营呢?本王是真的有事。”
挥了挥手,晋王道“罢了!罢了!也不为难你了,去吧!”
杨府
慕容念予一路走马观花,观赏着杨府的景致,府内一泓清水贯穿,院落傍水而建,匠工独具,错落有致,景色各异,处处有情,面面生诗,含蓄曲折,余味未尽,颇有江南水乡的风格。
因慕容念予身份尊贵,不容有失,为安全起见,杨兮安便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玲珑阁。
玲珑阁种植了各类竹十余种,绿意四周,风乍起,万竿摇晃,沙沙作响。
杨兮安见慕容念予,看着竹子失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他身边,道“在想什么呢?”
慕容念予回神,拉着杨兮安往外走,道“爹爹,你为何喜欢竹子呀!”
这小子不会又睹物思人了吧?牵过他的手,坐在身后的软塌上,面朝竹林,轻声细语道“竹作为四君子之一,岁寒三友,身上处处皆是宝,用途广泛,恒古至今喜爱竹之人比比皆是,不足为奇吧?”
慕容念予记得父王曾说过娘亲独爱竹,她曾说过“无竹使人俗,不可使居无竹。”故而他看到竹子便想到了娘亲。
见杨兮安含糊其辞,他也不敢在往下试探,话锋一转道“爹爹,为何独爱白衣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杨兮安,见他也是一身白衣,低头给他理了理折痕,道“那你为何喜爱白衣?”
其实是他娘喜欢穿白衣,他也不明说了。
撅起了嘴,慕容念予,抬起了眉毛,欲言又止,须臾片刻道“父王常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娘已经走了,天地便失色了,了无生趣,故而他要求府中的人皆穿白衣以念哀思。”
这人还真是痴爱成狂呀!
这人老是说他爹多喜欢她娘,就是试探她吧?
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你才五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还是少想一些为妙。等你长大了有你愁的时候。”而后气死牵起他的手道“走,去用膳吧!”
见她避而不答,慕容念予只能乖乖的,跟着他去用膳了。
餐桌上摆了十道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有羊肉泡馍,金钱发菜,佛手鱼翅,带把肘子,光头肉片等
早已饥肠辘辘的,慕容念予闻着,迎面扑来地菜香,不由得垂涎三尺,净手后,执起筷子,却不急于动筷道“爹爹,你是我肚子的蛔虫吗?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杨兮安被问的一怔,这些皆是朝云,按照她的喜好安排的膳食,跟他是没半点干系,但是为了不打扰他的雅兴,道“你喜欢便好!”
朝云给慕容念予,盛了一碗汤,道“这牡丹头汤,不腻不腥,最是清爽温润,世子尝尝看,是王府做得好,还是杨府做得好。”
接过碗,慕容念予,抿了一口汤道“父王,那人呀!真的是思念成魔,有关娘亲的一切,他都要回忆一遍。就连这吃食,都是按照娘亲的喜好来。”而后指了指桌子上的菜道“这些,皆是娘亲喜爱的。”而后又看了杨兮安一脸,欲言又止。
低头喝着汤的杨兮安,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射向她,她知这小鬼在等她回答,心想是该断了他的念想了,不然便会迎来永无止境的试探。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脸坦荡道“我长于西北,自是喜欢西北菜,有何奇怪的?我可是如假包换,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你不信,可有亲自验证一番。”
朝云暗想主子,你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你可是如今如假包换的女子呀!就不怕他真的验证一番吗?那就露馅了。
执起筷子给慕容念予夹菜道“今日,这菜是奴婢安排的。世子觉得可,可口?”
慕容念予想着进入杨府的机会不多,他就差一步就能找到答案了,不如借着孩子心性,亲自验证,看他是不是女子。刚想回答,便听得门外的管家平叔道“主子,燕王府的人求见。”
不会是来接他的吧?慕容念予想着他马上就可以解开答案了,此刻他是不能回去的,道“平叔,您就说我在杨府甚好,暂时不回去。”
杨兮安见管家一脸为难道“有何不妥?”
“燕王府的人说,世子竟然已经认杨家主为爹了,那以后一心一意好生孝敬杨家主便是。还……”后面的话,管家不敢往下说了。
“还……什么,你快点说呀!”慕容念予,等得不耐烦,急吼道
得到杨兮安的眼神许可,管家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家书道“燕王,还亲自写了一封放子书。”
一向聪明绝顶的父王,必是知道,他是为了试探娘亲的身份来杨府的,今日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让他,更加名正言顺的留在杨府?还真是煞费苦心呀!竟然父王如此卖力做戏,那他也不能输了去。
将筷子重重一拍,掷在桌上,跑出去,一把夺过,管家书中的书信,霎时泪流满面,撕开家书,看都没看,嘴巴里振振有词道“本来,看在他对娘亲一片痴心的份上,觉得他此生必不会再娶,注定孤独终老了。我还想着我就可怜可怜他,给他送终的,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好得很,竟然他无情,那我便不孝了。往后我也不管他了。”
话落,一头扎进杨兮安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聪慧过人的杨兮安,必是知道慕容怀琬此举的用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刚想解释。
慕容念予猛地抬头,指着放子书,咬牙切齿道“你看他说的什么话,竟然说我长得像娘,见到我如见到娘的影子,只会无时不刻提醒他,娘已死的事实。他为了躲避娘已走的事实,竟然不敢看我,不要我。他竟然想沉醉在梦中不肯醒来,我又何苦去惊扰他的美梦呢?”
一把抱住了杨兮安道“以后我便只有爹爹了,你莫要赶我走才是,不然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杨兮安,轻笑道“我会视你如己出的,你只管在杨府待着便是。”
……
御书房
“今后有何打算?”皇帝捻了一枚黑子,放入棋盘中,道
有什么打算?他的打算他会应吗?若是忤逆他,他总是会千万种方法逼他就范。
他又何必白费口舌,说出心之所愿,捻了捻白子,慕容怀琬低眉“陛下,您不是将微臣的路都想好了吗?何必多此一问呢?”
这人连父皇都不叫了,一句微臣,更是拉开两人距离,可见其气还未消呀!道“经历了那么多,还未能将你的棱角磨平吗?”
将白子放入棋盘中,轻声细语道“这不是臣最难人可贵的地方吗?也是能入陛下您眼的地方吗?若臣无棱角了,只怕陛下会觉得臣太过世故圆滑,不堪重用。这样的臣,是你想要的吗?若你说是!圣命难违,臣必会改正。”
是呀!他喜欢这样鲜活,标新立异的他,若他真无棱角了,那他便不是他赏识的他了。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能受着他这份脾气了。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若是换做旁人,朕可以令其死上千百回了。”
他知道他是虎毒不食子,定不会将他怎样的,故而才敢肆无忌惮。
他也并非是有心跟他作对,他只是要摆明不想受他摆布的态度罢了,但是他也不能倔强到底,见好就收道“李家灭门案,交由微臣去处理吧!老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还真是师徒情深呀!他怎么就没想到,他这个生养他的老子也是不容易的。不过这也是他的本意,也不为难他了。道“说说你所思所想?”
他也是见到杨兮安之后一时起意,想借着这个案子探查她身份的,至于如何查,他还真没想好。
“还未弄清此事来龙去脉之前,臣也不好妄下断论,但臣必会竭尽所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初他曾言他讨厌事事受他制肘,事事都为他安排妥当,不能自主。
经过五年的对峙,皇帝幡然醒悟了,他深知他们两父子走到今时今日沟壑万千的地步的缘由,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决定放手了。
“你是时候独当一面了,罢了,朕便放手吧!希望你不会令朕失望。”
这人还真顿悟了?慕容怀琬心中事窃喜的。
往常两人皆是不分伯仲的,今日他却输的一塌糊涂。
棋盘中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皇帝抬眉看了他一眼道“这五年你棋艺未见长还倒退了,可见你这五年是荒废了?还是因为你心不在焉?”
他的心都想着如何探出那人真身去了,怎么还有心思下棋呀!
神游天外的慕容怀琬轻笑一声,道“应是陛下棋艺精进了,而臣棋艺停滞不前,故而拉开了差距吧?”
还真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自己错了竟然死不承认。
“连棋艺都落下了,看来你这五年真是虚度光阴了。”
这话一语相关,慕容怀琬又怎会不知他的言外之意,道“陛下,还真是明察秋毫。”
竟然这人已经出府了,那他就该趁热打铁缓和两人的关系。
皇帝道“当年朕虽命人杀她,可是却被她逃了?但是那场大火是朕放的,那个尸身是别人的。”
她真的未死!他的心为之一颤,一眼探究,想看出此话的真假,见他一脸坦荡,慕容怀琬确信了几分,道“这些年,您为何不解释?”
当年正逢好水川之战爆发,他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精力跟他解释,而且当时这人还气头上,听得进去他的解释吗?而后这人不断地拒绝见他,他有给她机会解释吗?明明错在他,竟然反咬他一口了,还真是可恶呀!
这儿子一脸探究,竟然不信任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不敢,敢做敢当吗?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轻嗤一声,皇帝道“凡事要用心看,当年你但凡尚存一丝理智,便会发现其中蹊跷。可是你却没有,朕当时是失望至极的。将儿女情长,置于江山社稷之前的人,不配为皇室子孙!也不配为朕的儿子!更不配朕为之解释!”
一时语塞,当初确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乱了方寸,以至于,他没有细细探究,那场大火的真相,如今想来还真是该死。
看来他父皇不解释也是为了考验他吧!看他是否会为情所困。
他从此一蹶不振,倒是他白费他的苦心了。
似犯了错的孩子,着急认错,嘀咕道“是儿臣愚钝了。”
“当年的真相,你自个好好琢磨清楚吧?朕还有事,不能陪你了,你随意吧!”
话落,迈开步子,走向了门外。
“儿臣,拜别父皇。”慕容怀琬行礼后,坐在了原地,冥思苦想。
五年前,那场大火背后的真相,与杨家的恩恩怨怨,往后该何去何从……
那两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日子是一场春秋大梦?还是他识人不清,遭人算计,一片丹心画不成,错付情衷的一场笑话?他想去追寻答案,可是他更怕知道答案。
若她是杨家人,那一切皆有可能是她故意为之的。他为了美人抛弃了江山,到头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他却沉醉其中不肯自醒,多么可悲,多么残忍呀!
自言自语道“予儿,若这一切皆是你给我造的一个梦,那就继续骗我,永远不要让我知道真相才好。”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