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
裴肆和杨宴准时下飞机,剧组那边封了消息,保密工作做得也很好,粉丝没有来接机。
工作室放出的消息是“这几天S.I.X.居家休息,请勿打扰。”
“你酒店房间在明黛隔壁。”杨宴在车里副驾驶位上回头说。
裴肆戴着黑色帽子坐在后排,食指抬了一下帽檐,颔首。
离剧组越近,他就越心慌。醉酒的时候不小心吐露真心,逼她太甚,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但他不能再用远离她,来抹平这一段的记忆,他忘不掉,寒笙也忘不掉。他们再也没有理由,对这段朦胧的窗户纸视而不见了。
所以,裴肆打算主动出击。
无论见面时她怎么说,哪怕是厌恶、生气、训斥,裴肆都不会再像一个懦夫一样偷偷离开。
“剧组晚上有一个聚餐,江导说正好把你参演男主角的事通知给剧组人员。媒体那边现在还不会官宣,等到快拍完定妆照之后再正式公布。”
杨宴时不时地看着导航,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地方,然后扭头跟司机说:“拐弯处停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接着,回头继续跟裴肆说:“这样也好,虽然不太可能瞒住,但也免得私生饭提前知道消息,来骚扰剧组。”
裴肆想起了之前一个跟踪自己的私生饭,不禁揉了揉眉心,略微烦躁地说:“那个人还没找到?”
杨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这人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狡兔三窟,就算以后告进去了,等放出来的时候依旧死性不改。”
这事用公开手段处理起来不太容易,其实私了更快一些。但裴肆相信杨宴的业务能力,她处理起来这些向来得心应手。
“杨姐你买了什么?”男助理看她从商店出来手里拎了一袋东西,好奇地问。
“给明黛买的,她可能会忘。”杨宴把那包红糖塞进手提包里。
裴肆一听是给明黛买的,特意坐直身体瞅了一眼,心下估摸着她的生理期就在这几天。
司机说:“到了。”
杨宴刚下车就看见小贝从酒店门口匆忙地走出来,就把手里的红糖递过去:“明黛呢?”
小贝感激涕零地说:“谢谢杨姐,我正好忘记买这个了,明姐还在楼上休息。”
“下次别忘了。”裴肆在一边淡淡地说,小贝哆哆嗦嗦地点头,连忙应下。
“那一起上楼吧。”杨宴在小贝身边打着哈哈,笑着缓和气氛。
寒笙此时正抱着暖手器烘着肚子,听见了隔壁似乎有行李万向轮转动的声音,刚起身,敲门声就响了。
她走到门前用猫眼看了一下——是杨宴,开门说:“不是说不用你来?”
杨宴提着行李箱,倚在门口,挑眉:“毕竟你现在还是我的人,来肯定是要来的。”
“隔壁来人了?”寒笙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杨宴放下行李,浑身酸软地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地说:“是呗,好像是你们剧的男主。”
“看见是谁了?”
“没。”语气里毫不心虚。
寒笙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垂眸,平静地问:“裴肆怎么样了?”
杨宴放下水杯,手臂搭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说:“你可算问起他了。”
“怎么?”寒笙掀了一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瞥向她。
“没什么,就是醒来之后整个人像没了魂。我很好奇你们昨晚到底说什么了?”杨宴眼神里都是八卦,寒笙懒得理她。
“没什么,一直都是他在说。”她捻了捻手指,眼神不明。
杨宴看她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也没再问,毕竟是他二人之间的私事,理解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如果这件事关系到了工作,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提前做好公关,别让我措手不及的。”
“先下楼。”杨宴看了一眼手机,快到聚餐的时间了。
“好。”
二人到聚会的餐厅时,大多数人已经来了,略扫了一眼,还差男主。不得不说,在旁人眼里,这位男主演的排场真的很大,这已经让所有人等他好几次了。
除非他演技好、流量大,是处在国内前三线的艺人,否则这处世之道绝对会被人诟病。
“今天是让大家先互相熟悉一下,但是为了明天拍摄,你们都不准喝酒,就随意点说说话。”
江导绝对是这个圈子里最出名的“两面派”,她台下说话有多和蔼可亲,台上就能骂得多狗血淋头。
“咱们男主到底是谁啊,这怎么还没来?”丁嫚坐在后排怪声怪气地嗔笑。
导演没搭理她,刚想说一会儿就到了,就看见有人推开包厢的门,礼貌又谦逊地道歉:“抱歉,我来晚了。”
众人一致抬头看向门口处,惊讶地在底下窃窃私语。寒笙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身形一滞,立即抬眸,缓缓望向那里。
果然是他。
裴肆笑着环视一周,悄无声息地注视了呆滞的寒笙几秒,嘴角微微上扬,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抱歉。”
然后微倾身体,歉意地稍稍鞠了一躬。
江导无所谓地扬扬手:“没事,都坐吧。”
导演都没说什么,在场其他人也不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
即使是经常找茬的丁嫚,现在也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裴肆看,眼底的惊艳和欲望一目了然。
可是,除了寒笙,裴肆眼里没有别人。他自然地坐到了寒笙身边,合情合理。
其他人总是假装地走到两人的位置前,然后攀谈一番,再施施然地离去。
最后,裴肆终于找到一个好的时机跟寒笙悄悄说话:“黛黛……”
可惜,话还没说完,丁嫚就坐在了他身边,柔柔地说:“裴肆,你好。”
裴肆放在膝上地手掌紧紧握起,看都没看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事?”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这是你第一次拍戏,有什么不懂地可以和我说……”
丁嫚骄矜地保持落落大方,以一种前辈姐姐的姿态交谈,但裴肆格外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贴近和刻意。
“抱歉。”裴肆注意着她越来越近的身躯,猛地拉开椅子,“杨姐那边找我和黛黛有些事,失陪。”然后温柔地拉起寒笙,走到暗处。
丁嫚怒视二人离去的背影,控制不住的嫉妒在心里蔓延,暗骂:“还能有什么事?”
倏地甩开了手里的纸杯,阴暗地说:“明黛,又是明黛……”
……
裴肆径直拉着寒笙走到没人的走廊尽头,然后松手细细看了一下她的手腕,确定没有被他握出红印之后,才彻底放下心。
他耷拉着脑袋,突然愧疚地低声说:“我……对不起,我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寒笙好奇,摸了摸下巴,歪了一下头,玩味地说:“你说哪件事?”
“……”裴肆被问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仔细想了想从出道以来,一直都是她有意无意地帮扶着,自己也确实给她带了很多麻烦,喃喃低语,“任何一件。”
“黛黛,昨晚说的那些,不是酒后胡言,都是我的真心话。”他说起这件事时,坚定了目光,寒笙突然有一种被迫摊牌的感觉。
“因为我知道,我的所有,都是你给的。”
其实在寒笙看来,她心里并没有“你的和我的”的概念,按照亏欠的程度来讲,她只不过给了他一个离开沼泽的机会罢了。
而他,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确实是不对等的,但是牵牵绊绊中,“谁又欠谁多一点,谁付出的多一些”这件事,早就说不清了。
“所以如果我一开始就因为喜欢你,然后不顾一切地表白,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对我来说,是忘本负义……”
裴肆蜷起垂在身侧地手掌,无力又执着地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哪怕我做好了一切规划,可是在面对你的时候,那些都变成了子虚乌有。”
夜风轻轻从窗吹过,带起了两人之间温度,寒笙再一次感受到了眼前人地执拗。
“我现在没醉,我很清明。我庆幸在一开始的时候遇见了你,所以这一切都变好了。”
但是很自私地,也想要你。
寒笙静静地站着,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
她很想忘记一些事,比如——她是来取走他魂魄的人,她在这里亦待不了多久。
仙生万万年,坠落凡尘尔。
孤寂清冷日,结束在汝间。
相思隐在角落偷偷地窥视,爪子激动地互相搓了搓,眼神亮晶晶,这是要在一起了吗?
寒笙终究是闭上双眼,脑海里再也忘不掉那双湿漉漉的眼眸,认命般长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今晚夜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