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活鱼乱象(1 / 1)风神秀V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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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长公主在朱雀大街上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太后不但下旨封城彻查此事,还派出一支禁卫军保护谢蘅的安危。

故今个儿一早谢蘅来到刑部的时候,身后便洋洋洒洒跟了侍卫近百人,真真是皇恩浩荡。

刑部的裴垣近来刚升了员外郎,官从五品,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没想到上任后接的第一桩差事就是协助长公主彻查户部尚书羽靳遥的贪污案,这着实令他惶恐。

晋国有史以来便是吏部贵、户部富。

户部在朝中的势力如盘根交错深不可测,更何况羽尚书又是正得势的如意公主的心腹,怎可能光凭赋闲多年的长公主和他一介小小员外郎便能将其扳倒?

裴垣眼下是既不愿得罪了户部,又不敢怠慢了长公主,夹在中间好生为难。

好在这位长公主似乎也无心查案,一大清早来刑部喝茶无非是想糊弄糊弄上面那位。

只见谢蘅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案上的卷宗,一只手托着腮昏昏欲睡,她的一头青丝束在脑后,乌青的发丝衬着白玉似的颈子,像极了宫廷画师悉心勾勒的工笔美人。

她维持这个动作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无人敢打搅她,大都敛声屏气,面面相觑。

凤虞优哉游哉地坐在她对面煎茶,三泡之后的碧螺春幽幽泛出花香。

谢蘅似被茶香惊动,惺忪地抬起头问:“几时了?”

“回公主,巳时已过,午初了。”裴垣答道。

谢蘅闻言,眸光骤然一亮,起身便往屋外走:“走走走,该用午膳了。”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昏暗的卷宗室,晃得她眼睛生疼。凤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遮住眼睛。

裴垣自幼长在京城,听过不少关于长公主的艳闻。

听说她极好男色,朝中若有些青年才俊被她看上了,必定逃不过被染指的命运,当今驸马便是个例子。此外她还豢养男宠无数,养在京郊的觅红池内,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故裴垣今日出门前,娘子特地为他换了身不起眼的旧衣,还带领一家女眷前往白马寺烧香,祈祷佛祖保佑长公主千万莫要看上自家郎君,害得裴家家破人亡。

眼见长公主这就要从刑部离开,神经紧绷了一上午的裴垣终于暗自松一口气。

谁知谢蘅走到门口瞧见外头站着的沉浮连同密密麻麻的宫中禁卫,顿时觉得好生无趣,她想起刑部那个细皮嫩肉的员外郎,笑嘻嘻地回头对裴垣说:“走,陪本宫一块儿用膳去。”

裴垣的心一沉,欲哭无泪地领旨谢恩。

抱月斋二楼视野最好的临窗包间常年被谢蘅包下。

她喜欢坐在这里看长街上的百姓来来往往,有时候街对面包子铺香香甜甜的气味飘过来,她会差沉浮去买几个来尝尝。

她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又能贴近庶民的快乐,比一味地追求钟鼓馔玉更加真实。

或许那些站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神佛,心中也和她一样快乐又慈悲。

正是因为能够不落泥沼,所以才有闲情欣赏从污泥中开出的莲花,有时候温柔和慈悲往往来源于高位和特权。

可惜今天谢蘅俯视不了芸芸百姓,近百名禁卫军沿街道两侧排开,暂时封锁了整条长街,空空荡荡的街面上莫要说人,便是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这令谢蘅觉得很没意思。

她收回视线,瞧见掌柜亲自端上来一盘炸活鱼:将活鲤鱼去鳞后,鳃以下的部位放进油锅烹炸,炸好的鱼端上桌时仍在喘气,是抱月斋的招牌菜。

凤虞细心地用银箸将鱼刺剔除,再夹进谢蘅的碗里。

他的手指纤长,骨肉均匀,指甲圆润泛着晶莹的粉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和这样一双手十指相扣是什么滋味。

他今天依旧穿白衣系蓝腰带,不话说的时候眼睫垂下遮住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反倒显得缠绵悱恻起来。

谢蘅打量他片刻,缓缓说:“本宫问过念双姑姑,过去一年里你陪着母后的时日最久。我瞧你很会伺候人,模样也生得好,母后为何要将你赐给本宫?”

“太后常说长公主府上过于清寂,缺个体己的,凤虞斗胆,愿为太后分忧。”凤虞说完搁下筷子,坦坦荡荡对上谢蘅质疑的目光。

谢蘅当然知道凤虞是在糊弄自己,太后是千年的狐狸,她养在身边的男宠少说也得有百年的修行,哪能这么容易交代底细。

谢蘅笑笑,端起酒盏与凤虞面前的小杯轻轻一碰:“也好,只要你伺候得本宫欢喜,咱们君臣相伴自然能够长久。”

凤虞顺从地举起小杯,将里面的竹叶青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裴垣本就觉得桌上这道炸活鱼十分残忍,不承想又眼睁睁见到长公主与男宠调情,一时间只觉得如坐针毡进退两难。

偏生谢蘅的目光在这时落到裴垣身上,他连忙移开视线,佯装夹菜。

“裴员外,吃鱼呀。”谢蘅笑吟吟地发话。

裴垣赶紧谢恩,却见盘中炸鱼的两鳃尚在翕动,鱼嘴一张一合,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腐朽气息。他顿时有了呕意,手中筷子齐齐掉在桌上。

“怎么,你是不愿意吃,还是对本宫有意见?”

谢蘅刚在凤虞那里碰了软钉子,心中不痛快,这会儿自是要找机会发泄出来。只见她柳眉一挑,拂了衣袖,帝国公主的气势不怒自威。

裴垣心中叫苦,忙跪地谢罪。

裴家三代单传,一大家子都指着他有朝一日能升为郎中,光耀门楣,没想到他刚当上员外郎不久就得罪了长公主,且不论头上这顶乌纱帽,今日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都难说。

裴垣越想越觉得委屈,他从小好哭,这会儿竟也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谢蘅觉得新奇,盯着裴垣看了半晌,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腰肢也软了,头上的玉簪流苏晃个不停,她推开想要上前扶她的凤虞,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起身,倚在栏杆边。

抱月斋的视野极好,站在这里可以遥遥望见巍峨连绵的宫城,以及以宫城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来的街坊集市,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大晋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亦无战事,这看似就是谢霄向往的太平盛世。

可在这太平之下,一城之主街竟然爆炸起火引起死伤无数,一国之公主出门竟然要带领禁卫军封街以防刺客,一朝之文官竟然风骨全无当众伏地大哭。

真真是可笑。

她犹记得太子谢霄在世时主张轻徭薄税,体察民情,那时候的大晋才像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健康帝国,全不似今日这般暗流涌动、浑浊不堪。

大哥,倘若你泉下有知大晋变成了眼下的模样,你最宠爱的妹妹也成了个酒囊饭袋,你一定会觉得很痛心吧。

若是痛心,为何不回来看一看呢?

谢蘅笑得够了,伸手揉去眼角的一颗泪珠,背着身对裴垣道:“你回去吧。本宫会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每天派人去你府上送一条炸活鱼,看着你吃完,替你练练胆量。”

裴垣千恩万谢,待到辞去才敢抬头看一眼长公主的背影。

逆光中,她的腰肢纤细,青丝如瀑,却没了往日的明艳尊贵,平添几分寂寥。

未等裴垣离去多时,街上的守卫突然分散开来。原来是个着灰色长衫的高瘦男子,手中提着酒壶,不知死活地朝抱月斋走来。

眼见无一人敢阻拦男子,谢蘅觉得蹊跷,想要会会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待她走下楼,男子亦踉踉跄跄地走到抱月斋前。

两人相视一眼,男子手中的酒壶陡然摔在地上,上好的佳酿白白流了一地,一时间奇香袭人。

男子的眉眼冷冽清俊,裸露在外的肌肤比寻常女子还要苍白几分,他蹙眉看一眼谢蘅,再看一眼跟在谢蘅身后的凤虞,忽然扯着薄唇笑开。

紧接着他后退半步,极其夸张地行了个大礼:

“臣,宋檀,见过长公主。恭喜公主觅得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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