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初出茅庐(1 / 1)风神秀V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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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京城几乎是在昨晚那场大雨过后,忽的就进入了夏天。

寂静的夜里,窗外间或传来数声蛙鸣,时有时无,像是偶然敲下的几声木鱼。

凤虞仍然昏迷着,面色苍白得如同宣纸,寡淡的唇一丝血色也无。他肩上的刀伤极深,虽不致命,却也失血过多,因此才久久未能苏醒。

谢蘅抱着手臂坐在床边,目光沉沉落在凤虞那张无甚可挑剔的精致面容上,心中想的却是白日里见到的那枚琉璃凤翎枝。

太后不愧是统治晋国快十年的实际掌权者,心思绝非常人可比拟。

从下令让谢蘅彻查户部尚书羽靳遥的贪污案开始,就已经让她和谢祯站在了对立面;接着将凤虞派到谢蘅身边,逼着她与谢祯产生矛盾,最终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末了又以凤翎枝为诱饵,让谢蘅心甘情愿地入局。

可谓是软硬兼施,教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更何况太后所言不假,以谢祯的野心和气量,此时谢蘅若不加入太后党,将来也断然难以独善其身。

只是,谢祯在朝中的势力已成气候,谢蘅的背后纵使有太后党撑腰,想要从谢祯的手上夺权,怕是也免不了无数的流血和牺牲。

想到这儿,谢蘅不由得探手摸了摸凤虞冰凉的额头,眼中忧虑又加重几分。

宫里来的御医说了,像凤虞公子这种情况,若是高烧不退倒也好办,只消冰敷一宿,待到退了烧自然平安无事。

可他偏偏浑身发冷,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凤虞的睫毛轻轻掀动了两下,竟就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来。他看清谢蘅的动作后,眸中陡然泛起清浅的笑意,像是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谢蘅面上流露出一抹喜色,转头吩咐婢女将煮好的汤药端来。

浅褐色的汁水通透得像是一块琥珀,轻轻搅动一下,便能闻见直窜上来的苦味。

她舀一勺汤药送到凤虞唇边,四目相对的瞬间,凤虞勾起嘴角说道:“微臣有生之年能得主子如此尽心照顾,也不算白挨了这一刀。”

谢蘅似未听见一般,仍旧好脾气地一勺勺喂他将药吃下。

转眼间,一碗汤药下肚,凤虞的面色也终于有了几分人气,不再像刚刚那般如同一只孤魂野鬼。

谢蘅幽幽盯着他,又说:“此药甚苦,不妨再吃点蜜饯吧。”

婢女闻言,又端来一盘随州上贡的金丝蜜枣。

凤虞信手挑了一颗,蜜枣入口,顿时香甜盈颊。

他不是看不出谢蘅的一反常态,故在心中思量片刻,开口问:“主子可决定好了么,是否要与太后联手对抗如意公主?”

谢蘅听了,苦笑一下:“你假冒我的名义抄了羽靳遥的尚书府,谢祯因此记恨上我,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话音刚落,一阵清凉晚风涌了进来,将谢蘅鬓边的碎发吹乱了几分。

她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又说:“我从前待你不好,是因为把你当做喜欢挑事的寻常男宠,今日方晓得你是奉了母后的旨意,虽说是算计了我,但你我二人同样是受人摆布罢了。”

“母后既然派你来辅佐我,今后你便是我身边的幕僚,大哥教过我要礼贤下士,我自然会对你以礼相待。只愿……愿你我君臣之间真的能够坦诚。”

她说这番话时,目光笔直地将凤虞看住,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碧玉,玲珑剔透,又有静气。

她是拿定主意,要接纳和信任眼前这个身份成谜的俊美男宠。

时至今日,她才不信凤虞只是姑苏城中的一个小小琴师这么简单。能让母后不惜以凤翎枝为代价也要保住的人,这世间除了谢邺,竟还有一个凤虞。

其中分量,可见一斑。

因此她愿意赌一把,赌他不会让自己失望,赌他能助自己青云直上。

凤虞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于是他微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只袖珍卷轴放在谢蘅的掌心:“这是太后近一年来派人暗中调查羽靳遥的罪状,主子得此物,必如虎添翼。”

谢蘅垂眸不语,只是缓缓攥紧了手心。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过的,将是整个大晋帝国的命数。

但凡对晋国朝局上心的人都知道,上个月,朝中有人上书弹劾户部尚书羽靳遥。

这个羽靳遥是如意公主身边的红人,一般无人敢招惹,就连太后也不愿多生是非,转手便将这桩贪污案派给了长公主去查。

虽说是奉了太后懿旨,但这案子究竟怎么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个皆大欢喜,还是雷霆手腕查他个水落石出,终究还是长公主自个儿说了算的。

更何况长公主前脚刚接了差事,后脚出宫便遇上刺客,这其中来自如意公主的震慑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

因而大家都猜测,这桩案子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可谁又能想到,向来沉溺酒色不问朝政的长公主殿下竟还真就硬气了一回。

先是在祭太庙的当天下令抄了羽靳遥的尚书府,接着又甩出一连串羽靳遥贪污赋税、结党营私的种种罪状,且每一条都是铁证如山,纵使如意公主有意保全她的这名心腹,怕是也已经无力回天。

在刑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谢蘅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野心昭著的户部尚书。

羽靳遥远比她想象中年轻,将将过了而立之年,尽管一身囚服上布满血污,依旧不难看出他的容貌出众,隐有几分妖冶之色。

他盘腿坐在牢室阴暗的角落里,见到谢蘅前来,陡然露出一抹邪笑:“罪臣羽靳遥,叩见长公主。”

说是叩见,他却仍旧坐在地上纹丝不动,透着十足的狂气。

凤虞见状挥了挥手,示意牢中狱卒暂时都先退出去。

待到狱中再无旁人,谢蘅这才幽幽开口,她的声音清凉,好似敲击玉琮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羽靳遥,据你的亲信交代,尚书府被查抄的金银尚不及你全部财富的五分之一。你如今已是死罪难逃,只要你肯说出剩下赃款的去向,本宫会考虑为你羽氏留一个后人。”

羽靳遥听后笑得狂妄:“如今国库空虚,你们第一个拿我开刀,不就是为了我手上可敌半壁江山的财富,长公主凭什么以为我会愿意说出那笔财宝的下落?况且说什么羽氏后人,千百年后,你谢家又能剩下几人?”

谢蘅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太阳穴狠狠跳了两跳,立马就要拂袖离去。

谁知羽靳遥又在身后高喊:“长公主当真以为自己能斗得过如意公主吗?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软,长公主如此,注定是成不了事的。”

谢蘅闻言愈发暴怒,回身对留在原地的凤虞吼了句“给本宫让他闭嘴”,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牢。

一时间,牢中只剩下凤虞与羽靳遥两人隔着栏杆对望,墙角有几滴积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空气里顿时氤氲开一股潮湿的水汽。

羽靳遥嗤笑一声,对凤虞说道:“你看什么?不过是一条三易其主的狗,有何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

凤虞听了并不恼,只是轻轻浅浅地弯起嘴角:“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羽侍郎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的本事一点没变。”

听到“羽侍郎”三个字的瞬间,羽靳遥终于有一丝触动。

在他两年前上任户部尚书之前,他做了整整六年的户部侍郎,彼时的尚书是他的长官,亦是他的师父。

师父为人迂腐,固守旧历不懂变通,他屡次进言却被斥责是玩弄权术。

后来在如意公主的扶持下,他终于找到机会给师父按了桩莫须有的罪名,师父一家被流放岭南,而他也如愿以偿当上了户部尚书。

他这一生,十九岁中状元,二十二岁当上侍郎,二十八岁成为尚书,所谓天纵奇才,亦不过如此。

师父从前常说他心术不端、难成大器,他偏要证明给师父看看,他也能做好一国的尚书。

可惜师父命短,竟死在流放的路上,未能亲眼见到他后来的风光。

因有着这样的前缘,故“羽侍郎”三字在羽靳遥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见他失神,凤虞自顾自地说下去:“可叹苏老先生辞世前仍记挂着你,想写信劝你一心向善,莫要误入歧途。只可惜他那时病得极重,已经握不住笔。”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羽靳遥突然扑上前来,带血的手握住栏杆狠狠摇晃,眼底几乎变得通红。

凤虞面不改色,只是摇了摇头:“两年前我亦身在岭南,听闻苏老先生流放至此,特地前去迎接,谁知最终只能为他老人家敛骨。”

他冷眼看着羽靳遥几乎癫狂的神态,声音愈发凛冽:“你可知苏老先生死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羽靳遥问。

“他说,无论如何,你都是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寥寥数字,好似一道魔咒瞬间抽干了羽靳遥的气力,他颓然滑坐在地,口中仍喃喃重复着一句“不可能”。

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想要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是对的,可师父却从不计较对错,始终待他宽容。

原来他这近十年的光景,皆是蹉跎徒劳。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羽靳遥却好似走完了一生,他麻木地靠着栏杆,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凤虞拢了拢衣袖,微微笑着将脊背挺得笔直,“重要的是,长公主狠不下心的地方,我会替她做个恶人,她会赢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羽靳遥独自一人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待凤虞登上凤辇的时候,谢蘅已经在马车里坐了有一会儿了。她方才被羽靳遥气得头疼,故看起来神情恹恹,十分困倦。

凤虞贴心地替她揉了揉额角,谢蘅由是睁开眼来,问他:“两年前右相辞官归隐,户部的进账审核制度便一直存在漏洞,你看眼下由谁负责监察户部最为合适?”

凤虞手上动作未停,思忖了片刻,缓缓答道:“臣以为,驸马宋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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