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没有来,昔日熟悉的翠云楼已经有些陌生。
翠云楼不同于一般的勾栏,以卖艺不卖身闻名京城,这倒是与董宣武前世的有些类似。不同的是,翠云楼中的妓子不但需要有美丽的容颜和身材,还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懂得讨客人的欢心。
除此之外,翠云楼的妓子还需要守身如玉。若是某位妓子失了身,如果没有人肯为她赎身,那么,等待她的是被老鸨卖到其他青楼,从此靠皮肉挣钱。如若不然,那她只有用六尺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如此,翠云楼才会被认为风流而不下流,成为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聚集的场所。
除非是翠云楼的妓子真的看中了哪位客人,自愿与他苟合,否则,一般没人会在翠云楼胡来,即便像郭振朝、董宣武这样家中有权有势又有钱的浪荡公子也敢乱来。要不然,不止是他们,连同他们的家族都要被文人的唾沫所淹没,难得善终。文人杀人,是不用刀的。
当然,如果能赢取翠云楼中某位妓子的芳心,自愿献身,会被视为一件风流雅事,娶回一位翠云楼的妓子做妾室,也是一件十分长面子的事。
“这不是郭爷、董爷、薛爷和刁爷么?好些日子没见着四位爷了,姑娘们怪想念的。昨日个白牡丹还在念叨是不是把她给忘了,另结新欢。这不,今日就来了!
难怪早上喜鹊叫个不停,可不贵人就上门来了!”
老鸨子尤三娘虽然三十有余,但徐娘半老,余韵犹存,特别是胸口的那两块肉,更彰显成熟女人的魅力,特别是那双媚眼,电光四射。谁瞅着都觉着她对自己春心荡漾。
薛荣是老手,趁着跟老鸨打招呼,在她翘翘的屁股上尽情卡了几把油。
“嗷!死样!”弄得惊叫连连,勾人心神,在佯装避开薛荣时,那柔软似水的凝脂有意无意间擦过董宣武的胳膊,弄得董宣武心中也痒痒的,浑身燥热。
真他妈一只狐狸精!是男人谁受得了?
快流鼻血了,董宣武不是圣人,也没打算过做圣人,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坐怀不乱这种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大眼美眉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脑中一闪而过,董宣武后退了一步,笑问道:“三娘,牡丹姑娘在么?”
尤三娘抛来一个幽怨的眼神:“哼,好吧,奴家这就去叫牡丹姑娘!”
白牡丹、柳如烟是翠云楼挑大粱的花魁,不是谁想见便能见得着的。十两银子是门槛,即使过了,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鸨儿爱钱,姐儿爱俏,这句话在哪个时代都没错。
“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
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
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
宽尽衣,一搦腰肢细
痴,暗暗添憔悴。
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
松径偏宜,黄菊绕东篱。
正清樽斟泼醅,有白衣劝酒杯。
官品极,到底成何济?
归,学取渊明醉。”
白牡丹的歌声比黄鹂鸟儿更清脆,细微处婉转曲折,意韵无穷。搁在后世,也是一代歌坛巨星。
谁说古人文化生活贫瘠了,区区一首小曲,研究到了极致,无处不透着精巧雅致,并不比在影院看一部大片带来的享受差多少。只是后世的人太浮躁,谁还能静得下心来体味其中的妙处?
董宣武半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欣赏着那美妙的歌喉,又翠衣红袖温酒,心中暗叹:古人真会享受!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一阵喧闹,“砰”的一声,门一脚就被人一脚踹开,十来个人闯了进来,一名恶仆打扮的瘦高个冲上来,一脚踢翻琼琴,揪起惊愕不已的白牡丹,“啪”的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骂骂咧咧道:“左右不过是个婊子,不识抬举,小侯爷要给你赎身,是瞧得起你,你还敢推三阻四?”说罢抬手接着又要打。
尤三娘在门外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阻拦。
“住手!”董宣武第一个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一脚正踹在那瘦高个的肚子上。
那瘦高个“哎呀”惨叫了一声,被董宣武踹翻在地。董宣武生平最讨厌打女人的人,这次出手可没有丝毫留情。
董宣武这些日子的锻炼不是白练的,他本来底子就好,这次又是含怒而发,脚下又用了巧劲,直踢得那恶仆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妈的,京城四少在北京城已经是够横的了,恶名远扬,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还嚣张。
白牡丹捂着脸惊惶地躲到了董宣武的身后。
“朱国弼,你什么意思?”董宣武不认得来人,郭振朝可认得,此时也站了起来,盯着对面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喝道。
那人长得确实不错,器宇不凡,瞥了郭振朝一眼,露出一丝不屑:“郭振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爷的事?当今可是天启朝,不是泰昌朝注1。”
这时,董宣武想起此人的来历。
朱国弼,保国侯府长子,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喜欢附庸风雅,与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来往,常常以东林党人自居。
朱家的先祖朱谦,英宗即土木堡大败,被瓦剌抓走的那位朱祁镇时,因军功封为抚宁伯。朱谦死后,又被追封为侯爵。朱谦的儿子朱永,后来也因功封为世袭保国公,其子朱晖袭公爵,子孙袭世侯。注2
郭家因姻亲封伯,郭振朝不过是博平伯郭维城的次子,就算日后当今天子开恩,准其子日后继承爵位,博平伯的爵位也落不到郭振朝的头上,也难怪朱国弼瞧不起郭振朝,丝毫不诡郭振朝面子。
郭振朝气得满脸通红,却也说不出话来。
朱国弼也不理郭振朝,一指董宣武,喝道:“董家那小子,滚到一边去!今日,爷无论如何都要把这贱人带回去。等玩腻了,再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你要喜欢她,以后到窑子里寻她去!”
又转头对老鸨尤三姐说道:“可别说我保国侯府仗势欺人,爷可是正正经经给那贱人赎身,要多少钱,爷给了!”注3
注1:泰昌是明光宗朱常洛的年号,朱国弼说这话,其实是在显摆家世,同时也是在讽刺郭家不过外戚封爵。
注2:明朝的封爵,原则上因勋功封爵可以世袭,因姻亲封爵则不可以世袭。
注3:本段纯属虚构,不过这么写也不是无因,历史上的朱国弼的确是个垃圾、人渣。
明朝被灭以后,他逃到了南方,被封为保国公。后来清军南下后,朱国弼投降了清朝,被清廷软禁起来。于是他准备将连寇白门在内的歌姬婢女一起卖掉,以求保住自己。
寇白门对他说:“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金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
朱国弼经过思忖后遂答应下来,于是寇白门带着婢女斗儿归返金陵,在旧院姊妹帮助下筹集了两万银子将朱国弼赎释。
这时候朱国弼想要重圆好梦估计也没钱了,想吃软饭,但被寇氏拒绝,说:“当年你用银子赎我脱籍,如今我也用银子将你赎回,你我之间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