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不敢走远,怕是云芙起死回生,如若她还能回来,自己定要在这儿等着。
她将地上的血迹擦去,换了身衣裳,站在屋门口望着竹林,直到天边渐红,一个银冠玄衣男子出现在眸底,风乍起,吹动了他的衣衫。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背在身后,就立在云知身前,迟迟没有开口。
云知屈身作揖,想跟他诉说今日发生的事,“世子,云芙姐……”
琏臣道:“她死了。”
云知一怔,抬眸看向他眼底,他只微微蹙眉,并无多少涟漪。
她心中僵颤,上前一步问道,“世子如何得知?”
“向启南与云芙一同与人缠斗,云芙重伤后逃出,向启南随后跟来,未料云芙已经断了气息,便将她埋在了城外。”
云知感觉心中被抽走了什么,浑身瞬间无力,“世子,云芙姐是被什么人害死的。”
琏臣顿了顿:“那人被向启南杀了,”
她苦笑,视线无处安放,轻轻摇头。“世子可知,我自襁褓中就来了这里,和很多姐妹一样,我学语时唤的第一声便是姐姐,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姐姐。”
晚霞衬在他身后如诗如画,他的眼眸,似能倒映汪洋,“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无用。”
“的确无用。”云知避开他的目光,不想让人看穿自己的崩溃与无措。
琏臣问道,“她死前你见过,她可曾说什么?”
云知思索了下,“她让我照顾好自己,替她好好活。”
琏臣道:“那就听话,”
他修长的手指轻刮过云知的鼻梁,微凉的触感给她注入了些许暖意。
云知沉默了下,良久才道,“世子来这静院可有要事?”
琏臣从袖中拿出一份叠好的羊皮纸,云知接过小心展开,这是一份约三尺宽的皇宫地图!
殿宇内构,院落门窗的朝向,池宽几何,山石高几分,每个关卡有几人把守,各处长廊有几人巡逻,在这份地图上都描绘标注得十分清楚。
能记录的如此详尽,可见宫中已遍布端亲王的眼线,这也不足为奇。
云知到过宫墙外,却从未进去过。看着这张图,脑子里便有了那个硕大森严的皇宫。去宫中办个事杀个人都不难,但要不被人发觉,不引起骚乱,是有些困难的。
琏臣道:“这图带不进宫里,你需将它背透了。”
云知点点头,把它叠起收入袖中,凉凉笑道,“世子放心。”
“你不愧是向启南最得意的弟子,”,琏臣的声音刮过她的耳畔,仿佛黄昏的余晖遍洒温柔,“不管多大的伤痛你都能一笑而过,非寻常女子可比。”
云知道:“世子说笑了,寻常女子的手是做细活用的,我的手是杀人用的,怎能相比呢?”
只是皮肉之痛熬过了便不值一提,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哭的乱七八糟。更是因为从小便无人惯着,无人可倾诉,做一副柔弱伤不起的样子能给谁看?
谁不想做个寻常女子……
琏臣道:“你泡断脂散已满二十日了,其药效可有其实?”
云知抡起袖子,露出一截玉琢无暇的手臂:“这药十分好用,眼下我都舍不得舞刀弄剑了,”
琏臣道:“待大事已成,天下太平,我便撕了你的奴隶文书。你可以去江湖,也可以去市井,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天下看似太平已久,只如今端亲王势重,必惹陛下忌惮,若不能革故鼎新,下场应同高颖、岳飞一般,只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云知看来这都是借口,若想王府太平,只需不去争权夺势。
她从不去奢想哪一天能同寻常女子一般,只过好眼下,有任务便去做,有空闲便偷个懒。若真的想走,天大地大,要找到她得费王府多少人力。
可世子与端亲王的命运福祸相依,她怎能一走了之。
红霞渐深,天色已大晚,请出了三个时辰,却迟迟没回去,还不知跟新姑姑瑶琴作何解释。
云知向世子揖手告退,琏臣点了头,她便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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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院先前收工的很晚,瑶琴掌事之后分工均匀,每日收工早了许多。
云知进了屋子,侍女们都在铺子上聊天,也有人主动去跟素香说话,她虽会理睬,但始终不冷不淡。
瑶琴去了单独的屋子,云知彻底占领了素香的床铺。
到现在也没把弄破的枕头赔给人家,反而是素香早就用针线给缝好了,继续给云知用着。
云知有些累,坐到床边,上半身就直直躺了下去。
素香瞧见云知回来了,往常回来都会先跟她打招呼,今日却什么话都不说。她察觉有异常,可人多也不好发问,就此作罢。
熄灯了半晌,云知翻来覆去好多回依然睡不着,每回翻身床铺便嘎吱作响。与她邻铺的侍女有了脾气,“云知你干嘛呢?别翻了哈!”
云知说哦,可是铺里也摸不到安神香,她便小声的唤素香,“素香,睡着了吗?”
素香道:“没。”
云知道:“你把香囊放哪儿了?”
素香顿了顿:“在我这儿,你总依赖它入睡,我便给收起来了。”
安神香确实不好依赖,毕竟是药物,药物用多了总是伤身的。她没想到素香会为她着想,心里浮起一阵暖意。
云知柔声道,“好素香,今夜再给我用用吧,不然我这翻来翻去的,姐妹们要抗议了呢。”
素香道:“你也会怕别人抗议?”
云知嗲声嗲气,用撒娇的口气道:“自然是怕的。”
素香便起身摸黑去翻包袱,“好好说话,我拿给你便是。”
的确,她并不是怕吵到别人才着急入睡。
只是闭上眼就瞧见云芙姐靠在她怀中奄奄一息的模样,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