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王没注意到沈舒望说“赵皇后”三个字时眼底的惆怅,只当是女儿好奇就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赵皇后啊,为父只在帝后大婚那日远远看过一眼,见没望儿好看就没去多看了。没想到不是红颜也薄命啊,这皇后没当多久就消香玉陨了。”
话语里对赵棠的评价倒是实在,可沈舒望听起来就是不对味。什么叫不是红颜也薄命啊!!她前世长得虽不比大燕第一美人允言郡主貌美,但也的的确确是一方窈窕美人!怎么就称不上是“红颜”了?
“……不过为父倒是挺可怜这个赵皇后的。”顺宁王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在怜悯那位死去的赵皇后。
沈舒望不由一愣,看向他问:“赵皇后乃燕国之后,是燕国最尊贵的女子,父王怎么会可怜她?”
顺宁王又不由自主摸沈舒望的头,感慨道:“赵临若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女儿,又怎会把自己另一个女儿送进宫与她争宠呢?赵家已然是朝中大臣,不需要拿女儿来换地位,他这么做无异于是把女儿当做仇人对待!。”
沈舒望心头一震,继而垂下头讥讽道:“不是所有人都像父王一样,真心把女儿放在手心上的。”顺宁王短短几几句话一针见血,可恨她前世愚笨如斯,还没一个外人看得清楚。
察觉到沈舒望情绪低落,顺宁王挠了挠头有些无措,“望儿放心,父王不是赵临那老匹夫,才不会送望儿进宫的,别说进宫了,若是望儿以后嫁了人在夫家受了委屈,父王也会把他们都揍一顿替望儿出气!”
“噗嗤”沈舒望被顺宁王逗笑,亲昵抱着他臂膀道:“有父王在,便是天塌了望儿也不怕。”父女俩相视大笑,毫无一点皇亲贵胄的矜持。
过了会儿,顺宁王摸着她苍白的脸哄道:“好了,父王不去找那老匹夫算账就是,等望儿养好伤了,让望儿亲自去教训!但是现在呢,望儿需要好好休息对不对?”
沈舒望本就困倦,怕顺宁王会去赵府找麻烦才强打着精神跟顺宁王说话,如今知道他不会去才乖巧点头,“那父王说话算数,女儿要亲自教训他们!”一字一句说得轻巧,心底却沉如大山。
“父王不会骗望儿的。”顺宁王轻笑,随后唱起了《游子吟》哄沈舒望入睡。大老爷们的粗狂嗓子哼着细腻的诗调,听起来很是滑稽,可沈舒望竟在这粗狂携带温柔的声音当中沉沉睡了过去。
——
过后的几日沈舒望一直在府中养伤。
顺宁王虽忙着和朝中大臣一起处理赵皇后的后事,也没落下对沈舒望的关心,回府必与沈舒望同食谈心。可恨上次沈舒望一时冲动去皇宫受了伤,这几日一直被顺宁王严令在府,好几次想偷偷溜出去,无一不是还没走到王府大门口就被三五个侍卫拦住……
怕沈舒望在府里憋出病来,顺宁王每次回府都会给她讲讲朝堂上的一些趣事,这日也不例外,带来了赵皇后即将葬皇陵的大消息。
沈舒望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才不确定问:“父王,你刚刚说赵皇后明日下葬皇陵?”这下她又听懵了,一个废后,哪来的资格入皇陵?!就算朝中大臣不知道赵棠是个废后,难道赵临也不知道?有赵临从中作梗,赵棠又如何能入皇陵?
顺宁王不觉有异,“皇上已经拟旨昭告天下,明日百官送葬,百姓缟素。”
沈舒望又迷糊了,完全不知道燕明捷在玩什么把戏。他明明对赵棠厌恶不已,却又未曾将废后一事召告天下,如今还允许赵棠葬入皇陵?
顺宁王没察觉到自家女儿怪异的神色,拈起一块桌上摆放着的糕点扔进口中嚷嚷道:“忙了这些天,事儿总算是要完了,这几天听侍卫们说望儿想出门,可是在府里憋闷了想出去走走?等明日送葬一事落幕,父王就陪望儿出去走走,望儿觉得如何?”
“父王……女儿明天想去看看送葬仪队。”沈舒望敛下神色,看着顺宁王满眼渴望,“听说赵皇后与女儿差不多一个年纪,女儿也想去送她一程。”
怕顺宁王不答应,沈舒望又忙道:“父王若是担心,可以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女儿,女儿只想送送那个赵皇后……”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眼底也透露出一股悲伤,“有时候总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
许是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悲伤太过沉重,顺宁王一时无话,静默了好久才摸着沈舒望的头道:“那明日多带些人出去,在父王这里,望儿快乐就够了。”
沈舒望一展笑颜,抱住顺宁王臂膀靠在他身上开心道:“我就知道父王对望儿最好了!”却不动声色垂下脑袋遮住眸底悲凉,可惜这样的好本不属于自己,可惜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好。
吹了会儿院子里的风,顺宁王担心沈舒望着凉就让翠鸣把人送进屋,自己却朝府中另外一处院子走去。
那院子平日里没谁进去,王府下人也从不打扫那块地方,可是里面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长得丝毫不比王府其他地方杂乱。推开门走进屋子,陈设雅致,不染纤尘,像是一直有人住在此处。
顺宁王坐在屋子的门槛上,双目望着院中那颗大紫檀树沉沉穆穆,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本来就不公平啊!他的阿茵曾对他说过这句话,还为此付出了性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女儿长大了,也对他说了这句话。
“阿茵,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顺宁王说出这么一句话,唇角微微勾起好似得到了慰藉。也许院中那棵大紫檀树,是他如今记忆当中最美好的事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