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间蕴几分惊意，又慢慢地沾染湿润，“凭什么？不肯回家的是你，不信我的是你，判我死刑的也是你，到现在，强取豪夺的还是你？”

“容境，你能不能对我公平点？”

先前被怀疑的屈辱，现在被压迫的委屈，他性子来，伸出了手去推她的身子，“放开我……”

并非多大的力道，却透着他对她，明明白白的抗拒。

她瞳孔微微一缩，喉咙开始发紧，就这么压着声线，狠狠道：“我不放。”

他被她用力禁锢在身前，感受不到她丝毫的温柔，还使了劲儿也挣不开她，鼻头不由一酸，“你又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你放开……”

他洇湿的眸子蕴着怒气，泛红的精致眼尾却诱人深陷。她低下了头，在那面落下轻柔的吻。

先前的气势缓缓退去，深埋心底的无措与害怕幽然浮动，她放低了声：“你……别哭，放开，我放开你……”

说着，便当真撑起手，微微直了身。

颊边温润的触感渐消，身前迫人的气势渐散，她真的放了手，真的不要他了。

强忍已久泪水顷刻决堤。

怎么还……哭得更凶了。

她心下不由一慌，忍不住伸了手去将人抱进怀里，“别哭了，小小，乖。”

他下颌抵她的肩头，听她就连哄人都要带几分命令的意味，不由更觉委屈，“我就是要哭，就是不乖，不如你的慕容公子好，你抱你的慕容公子去，别管我……”

余下的话被她细密的吻堵在了唇舌间。

“他不是我的。”贴着他柔软的唇畔，她轻轻开了口，“你才是我的。”

“我身边只有你，以前是，如今是，以后也是。”

“洛瑕，别把我往外推了，好不好？”

这一刻，八面威风的大白虎收起尖牙利爪和一身气焰，在喜欢的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卖乖讨巧。

只在，喜欢的人面前。

他心思不由就软了软，却也没有全然气消，“不是说……要娶慕容公子的吗？”

她咬了咬他的唇，“谁传的瞎话，你就敢信？却不信我？”

他微微一恼，“你不是也……”

话说至此，他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几分力道，接着，她一只手腾出来，伸到他眼前，轻轻遮住了他的眸子。

生硬又不自在语气随之响起，说的是：“傍晚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小小。”

高高在的城主大人，从来没人能二话的容大小姐，在这时放下一贯的倨傲与骄矜，认真诚恳、又生涩别扭地认了错。

他看不到她面的神情，却感受到遮在他眼前的手心，沁出了薄薄的细汗。

她也会有这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

他羽睫轻扇两下，轻抿着唇，“那……以后不准再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我。还有今晚，要抱着我睡，我就……原谅您。”

她倏地低低笑了一声，“还是这么好哄的么……”

她移开了手掌，眉梢愉悦地轻轻扬，覆首将薄唇贴了他的眉心，“小小……真好。”

更好的是……这么好的人，是她的。

他在她肩头安心地合了合眸子，却又随即想到什么，低声道：“关于……司姑娘提到的那些信，您告诉我吧……”

他不想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司南既然说或许是那些信影响了他们的关系，那他也想参与进去，和她一同化解。

她话语顿了顿，舌尖轻抵后牙槽，嗓音微微一沉，“不是什么需要我们惦记的东西，忘了就好。”

诚然，司南那些埋藏在字里行间，深刻而压抑的思慕，她不会告诉他。

这就和真的放开他一样，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她曾深深介怀的司南之思，到今日，至此为止。

————

幽州城。

回驻扎营地的途中，司南心间渐渐冷静下来，再不若去临安时的急切不安。

而冷静，往往能让人想起来很多先前没注意到，或者说是，因旁人话语引导，而刻意忽略了的细节。

就比如，她的副将姜前，似乎有些言语挑起的很不合乎常理，有些举动做来的太过充满巧合。

明明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军士，却在探讨军务时以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藏鼓动的言语激起她的情绪，让她因为放不下洛瑕而一急之下匆匆回到临安。

这时机，还刚刚好卡在她们大战告捷，她即便独自离去，也绝不会影响军情的时候。

这是其一。

其二，在她书房的信件刚失窃的时候，她还来不及细细追查，便被姜前以军务紧急的由头，二话不说叫去了殷璇玑面前。

可她到那里才知道，纵然河西与幽州的南北夹击是真，但殷璇玑面对她谈笑生风，分明早已有了妥当的应对，叫她去，根本不是急着商议什么对策。

想到六皇女殷璇玑，司南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的副将姜前，不是跟她一心的。

姜前是殷璇玑的人。

这样的话，她那些遗失信件的去处，还有那背后借机威胁容境的人，就昭然若揭了。

只是，仅仅在娶亲一事拿捏，对手握重兵的容境而言，似乎过于轻飘飘。

这不像是想要利用临安什么，倒像是在故意让她和容境起冲突……

让她和容境起冲突？

司南步子一顿，下一刻，她足尖点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竹林清幽，弦音悦耳。

相对而坐的殷璇玑和燕寻面前，摆了一案黑白错落的棋。

殷璇玑执黑子，她攻势凌厉，每一步都暗藏锋芒，又谋定而后动。

燕寻执白子，她且行且防，走的是瞻前顾后，又机关联动。

两人似是不相下的弈者，这般对坐，已不下两个时辰。

竹林风动，有轻微利落的脚步声掺杂其中。

黑子落下，带着几分决绝姿态。

对面的燕寻淡笑了笑，随口问：“殿下定了？”

殷璇玑不是犹豫之人，她眉眼阴沉，两个多时辰的对弈，已让她面隐见浮躁之气，“先生落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