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心理诊所。
“妈,我都说了我没问题。”
唐雪望一眼自家儿子,脸色苍白,灰黑的眼圈格外突兀。
学校的事情她多少了解,可对付学生除了教训几句,也无他法。
“这不是矫正中心,你听妈的话,好好去看看,就当和陌生人倾诉。”唐雪神情疲惫,这一遭下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同仁心理诊所,也是邻居太太介绍给她的,说是治疗很有效。见不得儿子如此迷颓,遂背了余正,偷偷带他来探知一二。
余佳反驳不过,只好顺了她的意。
推门进去,以蓝色为基调的房间宽敞,居中办公桌后坐了个女人,正背对着捧了本书细品。
听到声音回眸过来,倒是张亲切的笑脸。
沈余欢打量来人,娇小的旗袍女子身侧,立着个不安的瘦弱的少年。
“你好!是王安琪介绍起来的,之前有预约过。”
沈余欢了然,做完自我介绍后,将人领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看着女人随性地坐在对面,眸光肆意地在他身上游走,有种被看穿的恐慌。
“我没有什么要治疗的,我很正常!”
“我只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而已,我妈非逼着我来......”
沈余欢翻了翻手边的书本,头也不抬:“嗯,那你有没有跟她好好解释过?”
“她不听...”
“最近睡眠不好?我看你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上了。”
“......”
沈余欢交叉着手指,正色道:“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敢于和人交谈呢?垃圾情绪一旦在心里积压多了,会承受不住的。”
余佳低头看着脚下,仿佛踩在一片汪洋中。
好似那个傍晚,双双沦陷在湛蓝的海水里。
“我知道你现在不太信我,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如果你愿意,我会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这是...?”
暮然看到桌上摆着的相框,是两个女人拥吻的合影。彼此看着年龄相仿,是恋人般的热情。
“我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吧?”
余佳诧异地望向她。
沈余欢伸手拿到眼前观摩,明艳的眸中倒映出温情与爱意。
“去年到英国游学认识的。啧,金发碧眼,一眼就相中了。”沈余欢自说自话,眼角余光留意着他的神色。
“刚在一起的时候被家里人知道了,活生生棒打鸳鸯。后来我也哭过闹过、上吊过自杀过,总算没人敢阻拦了。”
“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份职业么?那时候就在想,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很多跟我一样因为性取向被歧视、被边缘化的人。世俗并不能理解,可我们先经历过痛苦的人,一定要站出来,为那些沉默着的大多数,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是鸡汤、也不是洗脑,是真正想改变现状,即使是个微不足道的心理咨询师。”
沈余欢喝口茶润润嗓,笑道:“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为了跟你套近乎,故意假扮成同性恋。但我相信,你应该会有自己的准确的判断。”
余佳绞着手指头,咬了唇畔一言不发。
心里那道高墙像是被逐步瓦解,面色动了动,终是开口。
......
不知不觉两个钟头过去。
唐雪坐立不安,时不时望向里头的方向。
等到人出来,急忙迎上去。细看,先前紧绷着的神色却是缓和了很多。
察觉自家儿子变化,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唐小姐,您先等等,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沈余欢摸了摸余佳后脑勺,给予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
仿佛嘴角这么一弯,被注入镇定剂似的。
余佳有种从所未有的安宁。
眼前女人两手垂落在身侧,拘紧地挠着旗袍面上凸显的刺绣花纹。
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沈余欢递给她一杯温水:“等很久了吧?”
“哪里,只要他好好的,等多长时间都无所谓。”
“嗯。”拉了她在沙发上坐下,动作自然,不见生疏。倒是唐雪,见人凑近了反而不自在。
天青色旗袍做工细致,落落大方里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手腕处的翡翠镯子也为之增色。
只是她太瘦了,给人感觉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唐小姐结婚多长时间了?”
见她眼神躲闪,又解释说:“只是随口问问。听小佳讲,余先生工作繁忙鲜少回家?”
“现在他公司要准备上市,手头工作自然也多。”
沈余欢笑笑,两指捏着茶壶过起水来。
烟青色瓷杯轻浮几尾绿芽,碧波荡漾里宛若春水映梨花。
“有没有想过跟他离婚?”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唐雪急地要站起身来,被她按住:“唐小姐别生气。只是从余佳的描述里,导致他抑郁的主要原因,并非是性取向,而是你们带给他的压迫和窒息感。”
“我觉得作为至亲,固然爱自己的骨肉。可有时候用错了方法,只会矫枉过正。”
“您能带他来我这,说明您自身对现有的一些问题想做出改变。既然有这份心,为何不从根源下手呢?”
唐雪脸色变得煞白,两臂弯住削肩,隐约可见的发抖。
“我不敢...他会杀了我的!”
沈余欢蹙了眉,轻抚她背脊,柔声问:“他平时对你动粗?”
谈话间又打量起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虽说松弛,可未见淤痕。
像是梦游般方醒,唐雪平复了战战兢兢的神色,眼眸平静:“谢谢沈大夫的关心,至于我们家家事,我想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身侧空了下来,沈余欢扬了扬眉,心下对她的症状更是犹疑。过一会儿才提笔写下: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状较为明显。
......
沈慕风一进门,看到沙发上亲热的两人,身影jiao ,就差把衣服脱了。
连忙大叫:“喂喂喂!把我家当旅馆了啊?!”
沈余欢松开怀里人,流连地舔舔嘴角:“你这地方确实挺好,还省钱。”
桑迪虽然金发碧眼,可身上那股英国人的忧郁气质不减,撒娇般歪倒在她肩上,茶绿色的眼眸平添几丝神秘。
“赶紧滚,碍眼。”
“嘁。你这就叫做——”
桑迪很有默契地接下话茬,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吃不到扑倒说扑倒蒜~”
见沈慕风有冲过来打人的架势,两人笑嘻嘻地躲到了一旁。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慕风懒理二人,拾起桌上的镖针,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
“喂!你俩最近进展如何?”
“谁?”
“你和苏翎啊。”
“马什么梅?”
“......”
沈余欢白眼要翻上天,拦住他扔镖的动作:“你就没联系她?”
“我的姑奶奶,你不看八卦新闻的么?她和许庭川在一块儿。”
这几天沈慕风郁闷到极点,对那晚的冲动懊悔不已。若没有发生那档子事,或许两人关系也不会这么僵。
“以我从业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她还偏执于许庭川,多半是因为家里逼的。要真爱得死去活来,当初会远走国外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镖盘里歪歪扭扭地插着几枚镖针,可都在几倍区外。
沈余欢瞟了一眼,将镖针尽数撤下,贱兮兮地笑道:“你得把你以往撩妹的手段都使出来啊~不争取怎么会有结果?”
沈慕风痞里痞气道:“怎么搞?把她灌醉再弄她一次?”
“这他妈叫迷jian!”沈余欢一记暴锤。
两兄妹相处时间长了,粗话张口就来。
“其实也不是不可行哈。”沈余欢捏着下巴蹙眉道:“当然得在她有意识的前提下。人张爱玲不是说了么?要想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了解女人心就要通过她的...”
沈慕风略无语地看她一眼。
“你别这么看我!事实嘛,《se戒》里王佳芝和易先生不也是日~久~生~情!”
最后四个字尾音拖得十足漫长。
沈慕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我瞅着你脑子是有点毛病。整天顾着研究别人心理。”
说着又作为最终点评似的扔下两字: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