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是姚皇后手里的一把刀,这把刀杀过后妃,杀过朝臣,他锋利无比,稍有不慎都会伤到用刀的人。
顾江晚每一次见到无情的时候他的身上都带着一股血腥气,白衣上总会沾到血迹,像是快要腐烂的红蔷薇一般。
有一次顾江晚跟他说下次可以穿玄色的衣服,这样即使沾到了也看不出来,而无情却笑了,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天真的像个孩童,他说那多没有意思啊,他说他就是喜欢血染上衣服的样子。
无情最后的一个人就是去杀王之岫,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那是在乾元帝驾崩的一个月前,顾江晚知道他是回不来了,她便将那盘梅花糕给喂了佳美人的猫,又在冷宫里给他烧了一点纸钱。
她和他非敌非友,她这么做也不过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顾江晚又回头看了一眼,早已经没有了无情小和尚的身影,她嘴角紧抿着回过头去。
“姑娘,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山上的风还怪冷的!”丁香搓搓手,哈了口气。
顾江晚正要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身影。
王之岫手里拿着一瓶疑似酒瓶的东西,从树林的拐角晃了过来,他在看到顾江晚的时候还得意的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顾家表妹,从哪里来啊?”王之岫穿着锦衣,山风吹满了袖子,振翅欲飞的模样。
顾江晚的视线在他手中的瓶子上停留了一下,很快的便转开。
“见过王家表哥!”顾江晚生疏有礼。
“十年的梨花白,我好不容易带上山来的,表妹要不要来一杯?”王三少笑酒窝深深,亲和的像是两人真是关系亲密的表兄妹一般。
顾江晚却刻板的说:“多谢表兄的好意,我年纪尚小不能饮酒,况且家中长辈教导要对佛祖恭敬,不可放肆!”
王之岫笑的更加的开心了,仿佛刚刚顾江晚说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似的。
“表妹说的是,佛门重地,实在不宜饮酒,那我还是在寺外喝完再进来吧!”说完转身便往那林子走去,走到林子边上,便打开酒瓶,晃了晃瓶中的酒水,嗅了一口然后喝了起来。
丁香被那王家三少的行为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这位少爷也真是太出格了吧,来寺庙里喝酒,被人劝止居然还当着被劝的人面喝,真是狂生。
顾江晚倒是觉得好笑,对于他的行为一点也不意外,前世比这更狂放的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做过,在寺庙里喝酒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
不得不说王之岫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现在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隐隐有了当年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了,听说他当年高中探花打马游街之时满街的闺秀都向他抛花,都将路堵起来了。
顾江晚当初在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就想当年的振果盈车怎么会变成整个京城闺秀都避之不及的对象呢!
“走吧!”顾江晚招呼着丁香往回走。
“哦,是!”丁香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跟上自己姑娘的脚步。
“顾家表妹请留步!”
王之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光了瓶中的酒,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整张脸容光更甚,丁香的视线扫过他之后瞬间便红了双颊。
顾江晚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王家三少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怎么对她这个名义上的表妹这般的热络。
“不知道顾表兄还有何事?”她刻板有礼的问。
据说王之岫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刻板动不动的将礼仪什么的挂在嘴边的人,她觉得目前她可以往这个方向上靠。
“我和表妹同住在广积寺也是有缘,听说山脚下的村镇上举办庙会,所以邀请表妹明日一同去游玩!”王之岫笑嘻嘻的靠着一棵树,将一个浪荡狂生演绎的相当到位。
“多谢表兄的盛情,我是上山为祖母父亲祈福的,怎么能贪玩,岂不是欺骗佛祖,欺骗了家中的长辈吗?而且你我男女有别,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还请表哥自重,告辞!”
你不是浪荡狂生嘛,那我就是刻板守礼的标准闺秀,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江晚领着丁香快步的离开,她的走路礼仪任是宫中最严苛的姑姑也挑不出错来,即使脚步很快,裙角却丝毫的不乱,而她身后的丁香都小跑着才能跟上。
“居然还是个小古板!真是有趣!”王之岫喃喃自语,眼神冰冷只有嘴角一点笑意,却也冷的如山风一般。
“公子!”一个小和尚走到王之岫的身边行了个礼。
“刚刚那个姑娘去膳房那里所谓何事?”
小和尚抬起头来赫然就是顾江晚刚刚在膳房那边见到的无情。
“那位姑娘来找了缘师叔祖!”
“了缘?”王之岫眼睛看向顾江晚离开的方向,眸色更深。
“更有意思了!”
顾江晚和丁香回到厢房时,面颊有些绯红,柳嬷嬷以为她们是在外面冻的,赶紧的吩咐绿柳去打热水来给她们洗脸。
丁香气喘吁吁的说:“姑娘和我是走路走的急了,所以才这样的,不是冻的!”
“走的这么急做什么?”柳嬷嬷给顾江晚奉上一杯茶。
丁香气愤的说:“还不是遇上王家的三少爷么,他端是无礼,不仅在这寺庙中喝酒,还说要邀请我们姑娘到山下去玩,我们姑娘严厉的拒绝了他,所以我们就急忙的赶回来了!”
“可是太常寺王家的三少爷?夫人娘家的王家?”柳嬷嬷问。
丁香点点头,“可不是,姑娘也就今年初二去了王家一趟,才认识了王家的三少爷!”
柳嬷嬷皱着眉头道:“姑娘还是避着一点吧,毕竟那是现夫人的娘家人!”
柳嬷嬷想的有点多,内宅的阴私不少,顾江晚是个女儿家,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名节万不能有亏。
她又转身对丁香和绿柳吩咐以后和姑娘出去多注意,若是再遇到就避开来,万不能让人欺了姑娘去。
顾江晚捧着杯子也在沉思,虽然想的和柳嬷嬷不一样,但是对于避开王之岫两人倒是不谋而合,这位目的不明,还是远着点好。
“嗯,嬷嬷,我知道了,我以后会避着他的!”
出去吹了一趟冷风,想见的人没有见到,还遇到那个杀神,顾江晚情绪不高的抚摸着自己的宝贝玉盒,盒中的蛊虫懒洋洋的动了动,山上的温度比京城的温度要低,蛊虫也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一路的奔波,本就身体疲乏,而且有遇到前世的故人,情绪波动,整个人更加的疲倦。厢房里燃着炭盆,很是温暖,顾江晚靠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忽然的惊醒,她的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来,无情和王之岫见过面,是认识的,甚至于无情是王之岫的人。
无情虽然是姚皇后的一把刀,但是她却并不知道这把刀是怎么到的她手里,是何人送到她的手中的。
姚皇后是姚家的嫡女,一个标准的世家闺秀,与江湖毫无交集,而无情这种杀手却是要经过系统的训练的,这种杀手自然不可能只培养一个人,然而不论是辅国公姚家还是姚皇后身边都没有和无情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所以说无情不可能是姚皇后和姚家培养的,那么就是有人送到她身边的。
无情的功夫路数和行事手段还有做事的风格和顾江晚曾经训练过的地方也完全不同。那位的确派往京城和皇宫的自然不只有顾江晚一个人,但是所有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在耳后的位置都一个标记,一朵红色杜鹃花的标记,而那个训练他们的地方叫做子归。红色杜鹃花是所有被送进去训练的人在进去的时候都会被刺上的标记。
那个标记是用一种只生在在西域沙漠中的红蝎子的毒液浸染的,哪怕你割掉耳后的皮肤也去不掉,那个标记连骨头上都有。
它叫做跗骨钉。
洗不掉去不掉除了死亡可以摆脱它以外,这一生都会带着这样的标记,被打上跗骨钉的人生是组织的人,而死了依旧是组织的死人。唯有地府轮回,方得结果。
她曾经仔细的看过无情的耳后,那里没有跗骨钉。能够训练出无情这个大杀器的,应该是一个不亚于子归的势力。王之岫应该就是这个势力中的人。而那场宫变的最后胜利者也应该是他们。
她前世弥留之际看到的那双白靴子应该就是那个势力的主人吧!
王之岫在这势力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那个势力之中究竟有哪些人?京城之中的世家百官多少人牵扯其中?皇宫中的众人和皇子公主各地藩王又有多少牵涉其中?还是这个势力就是他们某个人在操纵呢?
顾江晚脑海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前世一直遮在她眼前的迷雾好像是被掀开了一脚,底下的盘根虬结也被窥的一角。
她看着天花板,嘴角缓缓的绽放出一个笑容来,不着急,她会亲手将这浓雾给撕开,让这些都暴露在世人的眼中来,她倒想看看若是这般的话最后到底会鹿死谁手,那一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顾江晚缓缓的陷入沉睡,嘴角还带着笑意,柳嬷嬷将她睡着了,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拨了拨炭盆,拿着一条手绢坐在离榻不远的地方慢慢的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