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中请来了两位稳婆守在胥琦氏寝屋内，粘了血的绸帕扔在盆中瞬间染红了原本清亮的水，侍女换水换得十分匆忙，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东苍琅瞥一眼，因为余氏跪在他脚前，让胥琦氏落胎的鸡汤是余氏送的

稳婆出来道那孩子保不住了，东苍琅向余氏伸出手，“走吧”，侍女见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要怪罪余氏的意思，甚至就留着徐耳去安慰一下胥琦氏，牵着余氏的手走了

余氏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东苍琅手心的温热，这是一双浸泡过无数人的血液的手，上到王城贵戚、下到无名百姓的血，他都摸过

回头看看胥琦氏的寝殿，侍女用布帕包裹死婴小跑着离开，再仰头看着东苍琅，他竟没有言语，两人成婚近二十年来，他第一次没有让自己感受到无尽的被压迫感

在遇到鹿环公之前，东苍琅不愿有孩子的原因是因为老爷子。那时太师府里有一位大夫人，一位二夫人，三位小妾，九个孩子姓东苍，老爷子只与大夫人是真感情，但这九个孩子除了东苍奇鸿是他的骄傲外，其他几个是死是活他全然不顾，东苍琅不过是觉得与无感情的人生下的孩子，也照样无感情吧，所以担怕他的孩子以后也会同自己一样

他反常地一路牵着余氏的手，与这位大夫人成婚以来，连她的脸颊都不曾碰过，他终于开口问道，“吓坏了吧？”

“相爷......”余氏的声音小如蚊响，“不罚我？”

“是本相利用了你，自然不能罚你”

“谢相爷”

余氏想起自他从鹿环公府回来之后便沉默温柔了许多，莫非是自己让人给鹿环公穿了戚品姻的事情，鹿环公又刚恢复官职，怕通奸的帽子再扣第二次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所以才与东苍琅断交

两人到亭中坐下，余氏小心看着他，“相爷从那日回来以后就一直叹气”

东苍琅撇开话题，“若当初不是先帝赐婚让你嫁给我，你如今定是与别人生了孩子，勤俭持家，是人人夸赞的好媳妇，更是被夫家宠得很好”，招手让侍女端了酒来一同喝着畅谈

“每家的女儿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柳莘既然嫁给了相爷，不管相爷认不认，我生是相爷的人死是相爷的魂”

“我如此对你，你可有记恨？”

“有，无时无刻不在记恨”，她毫不含糊地坦白着，“恨相爷心头的人不是我，恨自己无法得到相爷的心，只是......我有时见了鹿环公，心底也羡慕得很，她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活得比任何人都轻松。百姓要取悦官户，官户要取悦王帝，而王帝到头来还是在取悦百姓，每当看见了她，我都十分嫉妒，她是相爷无法割舍的感情，她能成为相爷心头的烙印，虽在名声上有些许不堪，至少她不为取悦别人而活，在我看来名声是最要紧的东西，但在她那里，名声却比不得自己的开心重要”

东苍琅认同地点着头，“我见过的自由的女子，她一个，青棠一个”，他第一次举起酒杯与余氏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那般共饮

“柳莘谢过相爷没有将我赶出府中，父亲母亲已不在世，不然，又有何处能让我一届女流之辈栖息立足，或许我已有了一品夫人的头衔，就不该妄图再得到相爷的一份感情”

抬头看着星河的浩瀚，能成为一品夫人衣食无忧，已是多少人求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事情

“相爷不知，那日有一女子到王城找了我，说相爷将她的丈夫拉去灌酒，灌得烧坏了胃，还失去味觉，想想，还能有谁可以让相爷如此上心？”余氏喝下酒，话中有话地透露着，“这女子若是告到王上那里去，不单相爷会有难，只怕鹿环公又会再陷泥潭之中，相爷又怎会舍得她失魂落魄？”

听到草丛里的蛐蛐叫起来，他捻着胡须道，“嗯，的确不得了的，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只要你好好做着一品夫人，摄政王府始终都会有你一席之地，夜深了，休息吧”

“恭送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