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万里无云。
温楼兰推开了景妤的房门,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问:“景景,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坏人?”
景妤正在叠衣服,手下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门口有个男的说找你。”温楼兰坐到她身边,绘声绘色的形容:“看起来不像你们学校的学生,面上凶声恶煞的,眉间还有刀疤,穿的也匪里匪气的。”
“我出去看看。”景妤朝窗外望了一眼,起身套上薄外套走出去。
温楼兰在身后喊:“小心点。”
天微凉,隔壁家的金毛叫个不停。
“景小姐,沈三爷请你过去一趟。”
景妤站着没动,这是个生面孔,她根本不认识,不免迟疑地问:“是身份证找到了吗?”
他面无表情:“请上车。”
她意识到不对劲,摇摇头:“我现在不方便,如果沈清樾真的有急事让我过去,麻烦让他给我打电话,我留过手机号码的,还有,麻烦替我转告他,下次不要来我家直接找人。”
“景小姐,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我可以带您的家人过去,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景妤咬牙,最后妥协:“我跟你走。”
车开到临城还未开发的一片废区。景妤曾听景从说过,十四年前这里是一片乱坟岗,早年很乱的时候,穷人家天灾人祸,病死饿死的人都把尸体丢在这里草草埋葬,以至于后来白骨处处,杂草丛生。
沈季安的声音在身后懒洋洋的响起:“景小姐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请你过来。”
景妤回头:“你让人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季安锐利的眸子一眯,绕有趣味的问:“沈清樾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不是沈家的人?”
景妤缄默不语。
沈季安轻笑,自顾自的回答:“他没说。”
景妤抬头看他,语气并不友好:“他不说,我也不想知道,麻烦沈二爷放我回去,你的人强行把我带出来,我的家人会很担心。”
她转身想走,又被他的手下伸手拦住。
“来都来了。”
沈季安阴冷的声音飘进景妤的耳朵里,他走过来,微笑颔首:“不想看看沈清樾是怎么在这堆垛死尸的地方苟活下来的吗?”
景妤抿唇,葱白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傍晚八点,沈清樾人还在凯旋门。
阿猫回去以后趴在沙发底下找了半天,才把景妤的身份证找出来,他问道:“三爷,这个怎么还给那女人?”
“她留了电话号码。”
“行,那三爷你把号码给我。”
沈清樾把景妤写的便利贴给他,轻描淡写的说:“用我手机打。”
阿猫愣了几秒,又问:“那用不用存号码?”
沈清樾顿了顿:“不用。”
阿猫点头照办,输入号码,按下拨打键。
电话那头被接起,听到声音,阿猫的脸色一变,扭头说:“三爷,是二爷接的电话,他说景小姐在乱坟岗,应该现在还没有回来。”
沈清樾脸色很冷,起身出去。
车开过去要四十分钟,那里荒废太久,连一盏路边灯都没有,前照灯打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风吹的树枝挂着的白色塑料树晃来晃去,寂静又阴森。
景妤蹲在路边,抱着自己的臂弯蜷缩起来,不敢抬头。白天的时候她还不觉得这里有多恐怖,直到刚刚看到了飘在远处的鬼火。
一阵刺眼的灯光打在地面上,车停在跟前。
沈清樾下了车。
景妤这才缓缓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闷闷的说:“沈季安真的很讨厌,把我带到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又不想坐他的车走,可是这里怎么一点信号都没有,连车都叫不了。”所以她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景妤。”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音色沉稳,平静,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起来。”
“我的腿很麻。”她蹲在这里好久了,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沈清樾没有扶她的意思。
景妤自己缓和了一点,才慢吞吞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不冷不热:“自己上车。”
景妤听话的绕到副驾驶座上坐进去,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沈清樾,你害怕吗?我刚刚很害怕,这有鬼火,我听说,只有死过很多人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东西。”她才待了不过几个时辰就觉得煎熬,那他呢,那么长的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没回答。
景妤看起来有些狼狈,风把头发吹乱了。那双杏眼照进一轮明月,熠熠生辉着:“沈季安是故意告诉我那些的,就是想让你难堪,我当做没听到,你可不可以不要介意被我知道你的过去?”
沈清樾总算有了反应,他抬头,冰冷的神情多了几分讽意:“为什么不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你知道以后,想要退避三舍。像沈季安说的那样,感到恶心想吐,但你为什么不在意,甚至什么都不说?
耳边传来景妤轻柔细弱的声音:“你问的是,我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吗?”她又说:“我没觉得有什么,那不是你的错。”
沈清樾觉得好笑。
他活了二十六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那些前半生的风雨晦暝,狼狈不堪,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
命吗?
身边的人已经系好安全带,轻声提醒:“沈清樾,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车没油了。”他在路上就已经发现了,几十公里的路,车能顺利开到目的地已经是极限。
景妤的脸僵了僵:“那你刚刚还让我上车?”
沈清樾语气毫无起伏,淡淡道:“你也可以留在外面继续看鬼火。”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问:“我们是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嗯。”
“明天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会。”
景妤这下放心了。
狭促的空间里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卷长的鸦睫微微颤动着。
沈清樾看向窗外,深沉如墨。
那些徘徊的鬼火,是他曾在死气沉沉的苦夜里,唯一作伴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