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佳卜说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觉得对不起向兰,自是不想别人提她。哼哼,你好好的一个忠良之后,为何要与这些土匪一伙,你难道丝毫不觉有愧于先祖,难道丝毫不觉有愧于我们这些昔日的同伴吗?你以往满口的忠孝礼义,现下又到了何处?你对不起……”他心中激动,说话不免啰嗦,自从见到阿右之后,口中说的全是有负于祖先、有负于好友这类言语,说道后来,语音竟有些发颤。
阿右重重的皱了皱眉,插嘴说道:“忠孝礼义?忠孝礼义能助我们打退鬼头教主吗,能使我的向兰死而复生吗!你不觉得荒唐吗,二十年了,我们行侠仗义想做什么江湖豪侠,可你好好想一想,这二十年来我们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到老一场空!倒不如打打杀杀的痛快些!”
万佳卜一怔,心想你弃善从恶,原来是向兰之事对你的打击太大,使你想不开,说道:“这二十年来,我得到了七里城的民心,得到了天下人的尊重。至少,我这一生无愧于心,你呢,你……”忽见眼前白影闪动,一枚鬼头镖迎面飞至,万佳卜急忙侧头避过,顺势向旁跳开。
这一枚鬼头镖正是灵恶所发,他见万佳卜一再劝说阿右,只怕这位剑术大师当真被他说动,到那时可是大势已去,这才忽施偷袭,心想只要将万佳卜这个劲敌铲除,之后的事情便容易许多。他第一枚鬼头镖不中,第二枚鬼头镖跟便要着打出,他知万佳卜武功奇高,这第一枚飞镖必然不中,心中算好万佳卜趋避方位,想要打出第二镖,这第二枚鬼头镖才是真正的杀招。
灵恶心想这一镖打出之后,任你万佳卜武功再高出十倍也难以趋避,正自窃喜,忽见一物飞至,迎面向自己脖颈喉结出击来,心头一惊,顾不得再向万佳卜发难,手中鬼头镖向那物掷去,将它打落在地。灵恶定睛向那物瞧去,见是一枚通体金黄、似金非金的笏板饰物,正自奇怪,却见王雪一声呵斥,双手各握一枚令牌,向自己左右面颊劈去。灵恶见王雪手中忽然多了兵刃,心头一惊,忙向后疾趋。王雪趁机拾起地令牌,喝道:“竟敢偷袭!姑娘的令牌可是你们恶人帮的煞星!”这四枚令牌是当年北岭四大名将的后人所铸,为感谢刘岳相助打退恶人帮,王雪此言,意在讽刺他们恶人帮曾败在自己的哈巴门手。然这令牌虽是因恶人帮之事而铸,但灵恶又哪里见过,更加不知其来历,听王雪如此说,只道她是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口出狂言,更恼王雪出手阻拦自己适才偷袭,双眼透着杀机,说道:“好,让我瞧瞧这煞星有多厉害。”挥掌抢夺她手中令牌。
阿右右臂一挥,手已多了一柄短剑,剑尖探出,向万佳卜疾刺。万佳转动铁棍,隔开短剑,左拳向阿右击去。阿右倒转剑身,剑柄在万佳卜拳一磕,万佳卜这一拳便偏了方位,阿右随即跳开,赞道:“好功夫!”万佳卜挥棍抢攻,喝道:“功夫好坏本无关紧要,重在使用之人。倘若是一个乖戾颓废的庸人,武功越高越是祸端。”
王雪高声叫道:“万大侠说的极是!”手仍是不间断地拆解灵恶源源而攻的招式。灵恶见王雪守御森严,自己诸般巧妙杀招均被她轻易化开,虽然她占了兵刃的便宜,但想自己若是连一个小女孩也不能赢下,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当真是尽数扫地了,他心中惶急,不免心浮气躁,手招式便显紊乱。灵恶又拆解了王雪数招,右掌忽地拍出,向王雪左肩击去。他这一掌打出之后不论是何局面,掌力都应立时撤回,以防对手反击,但他心焦意乱,右掌撤回之际慢了片刻。王雪瞧出破绽,大喝一声:“叫疼!”左手令牌重重拍在灵恶掌心。灵恶手掌登时剧痛,大叫一声:“啊呦!”向后疾退,总算他临敌经验甚丰,后退之时猛地打出数枚鬼头镖掩护,不然王雪趁势追击,情势更加凶险。
王雪见鬼头镖飞至,心中一惊,只怕镖煨有剧毒,急忙向后趋避,左手令牌护住心脏,右手令牌向前猛挥,将鬼头镖一一拨落。
灵恶见王雪如此畏惧自己的暗器,心头大喜,怀中尚有十余枚飞镖,当下围着王雪急转,暗器一一向王雪发射。
王雪心想如此被敌围攻可不大妙,挥牌挡下一枚鬼头镖,向后跳开,正巧跳到万佳卜身侧,见第二枚鬼头镖飞至,忙低头相避,忽听“铮”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啊呀”一声轻呼。王雪一惊抬头,只见万佳卜满面怒容立在当地,左腿被利刃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滴滴答答地血滴落在雪地,很快将雪地染红,他右手铁棍交与左手,代替拐杖撑在地,以免失足摔倒。阿右剑留着血痕,痴呆呆的瞧着万佳卜,颤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众匪徒见万佳卜受伤,齐声向阿右喝彩。
杜阳转头向几名弟子高声咆哮道:“他偷袭城主,我们跟他拼啦!”纵身向阿右扑过,他与阿右相隔四十余步,一时奔不到阿右身旁。灵恶抬手一镖,向杜阳左眼射出。王雪在他探手入怀之时便已猜到他要偷袭,纵身跃到杜阳身前,令牌挡在胸口,挡下这一镖。万佳卜向杜阳喝道:“你们不要过来!”万佳卜是成名大侠,说话自有一股威慑力,但杜阳见城主受伤,而城主身边便是手持利刃的强敌,哪里还肯听城主命令,身子窜出,使出伏地魔功向阿右左膝撞去。阿右向旁跃出,喃喃的道:“老万,你为什么要救我?”
原来灵恶向王雪发射第二枚飞镖时,阿右与万佳卜正好斗到王雪身前,鬼头镖无眼,劲向阿右后腰处飞去。灵恶将鬼头镖打出之时确没想到阿右会忽然现在王雪身前,即便他事先知道,当此情形鬼头镖却也不得不发,不然王雪趁机反攻,受伤的只怕便是自己了。阿右与万佳卜相斗甚紧,又是背对灵恶,哪里能发觉一枚细小的飞镖,见万佳卜左边身子露出空位,当即运剑向他左肋处刺去。万佳卜侧身迎着日头,一眼便见到一枚闪闪发亮的鬼头镖急速飞至,此时虽然已近黄昏,日光极是黯淡,但灵恶的镖有毒,阳光之下便会发亮,以万佳卜之眼光锐利,便是想瞧不见也是难事。他与阿右不睦二十多年,却终究挂念着昔日情分,只怕镖煨有什么无药可解的剧毒,于是铤而走险将腰身探出,半身硬是向阿右背部挪了数寸,运棍击下这一镖。但如此一来,阿右刺出的一剑便再也无法抵挡,情急之下只得将左腿抬起,心想与其被他一剑刺穿肋骨,倒不如刺在腿好受些。
这事若是发生在寻常之人身,见武功如此绝顶的万城主忽然出此怪招,心中定然大感疑惑,以为这位城主必是疯了。然阿右的功力已是登峰造极之境,于万佳卜和灵恶的武功路数又早已烂熟于胸,见万佳卜打出如此怪异的一招,便知他是在不顾受伤的相救自己。
万佳卜的功力与阿右本在伯仲之间,现下失了一腿,便不是阿右敌手,但眼下董鹏、杜阳、王雪、王颖等人性命全系于此,腿伤再重,也只得咬牙忍耐,手中铁棍更是握得死死地,以防阿右灵恶再施偷袭。
却见阿右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说呀!难道你还在想着二十年前那些虚头巴脑的朋友交情吗?”他若是凭借武力取胜,此刻自是大喜,但此刻他所以能胜过万佳卜一招,却是因为万佳卜不顾性命的勉力相救,心中不喜反而大惊。灵恶走前一步,说道:“那还用问?他替你挡下我误打而来的鬼头镖,不过是想要你承他的情,反过来一起对付我罢了。”他有心将万佳卜说的用心险恶,要阿右对万佳卜心生痛恨,无暇再质问自己为何出手偷袭自己人,但在场众人均知灵恶心中所想。
万佳卜明知阿右若不出手,自己这边尽管王颖昏倒董鹏重伤,自己虽失了一腿,与王雪杜阳及他门下弟子联手,击退灵恶亦自不难,但他不愿将救人之事挂在嘴边,更不愿将此事做为条件与阿右谈和,听灵恶出言挑拨,也只重重哼了一声,不与他理论。
王雪却忍耐不住,刻薄的说道:“你以为天下之人便都如你一般用心险恶吗?偷袭阿右的人是你,可不是万大侠。”
灵恶自知辩解不过,便不再搭理她,向万佳卜怒目斜视,狞笑道:“万大侠,您风光了半辈子,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啊?”左手右手各摸出一枚鬼头镖,一齐向万佳卜射去,教他左右都无法趋避。杜阳大叫一声:“城主小心!”猛地扑将过来,挡在万佳卜面前,心想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伤害城主。只听“铮铮”两声,两枚鬼头镖掉落,一枚是被王雪用令牌击落,另一枚却是被阿右挥剑打掉的。灵恶心头一凛,叫道:“阿右,你疯啦?”
阿右将短剑扔到万佳卜面前,叹道:“老万,万大侠!我们习武之人应将江湖大道与朋友交义放在第一,我忘了结义之情,动武之时处处杀招,这一战是我败了,日后江湖传言说剑侠阿右不及万佳卜,我也心悦诚服。”万佳卜见阿右脸色从容凝重,一如二十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小伙,心中一动,温言道:“好兄弟,谁胜谁败之言,以后休要再提。”
灵恶大怒,叫道:“阿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小子,你不杀万佳卜,我便先杀了你!”王雪、阿右、万佳卜同是一惊,立时想到他又要掷飞镖了,三人忙将兵刃抵在胸前护身,却见灵恶双手在怀中乱翻,皱眉说道:“我暗器呢?我暗器哪去了?”随即想到身所携的鬼头镖原来已经尽数打光,心中一寒,说道:“没暗器了。”万佳卜说道:“你衣袋如此狭小,能藏下二十多枚飞镖已经不容易了。”
灵恶凄然一笑,说道:“我有一个小提议。”杜阳喝道:“你有话快说!”话音未落,却见灵恶噗通跪了下来,抱头说道:“求求别打我死穴。”王雪万佳卜等人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随即想到他这话自是在说:“我投降了。”心中均是一宽。原来灵恶自知今日一战到此已经落败,于是抢先喊出投降,不然被王雪杜阳等人联手打倒在地,再喊投降可于事无补。
万佳卜、王雪等人想不到他竟会如此轻易的便投降了,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万佳卜说道:“你倒是有骨气!”余下匪徒见寨主投降,也纷纷丢下兵刃跪在地大叫投降。
万佳卜虽痛恨他们抢占雪山胡作非为,但要就此严惩这些手无寸铁的投降之人,终是不落忍,沉着脸说道:“能担保以后不再作恶的,都滚下山吧。哼,斗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众匪纷纷道谢,垂头向山下走去。
阿右忽然双眉一竖,大声喝道:“你作死吗!”身子倏地窜出,短剑唰唰疾劈,只听‘哇呀’一声尖叫,灵恶右手衣袖及一头短发已被削去一截。灵恶一跤坐到地,吓得面无半点血色,哆哆嗦嗦地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皮,颤声道:“饶,饶命啊,阿右大侠,瞧在往日情,情分,饶了我这条小命啊!”阿右喝道:“慢慢放下暗器,快滚!”灵恶右手一松,一枚鬼头镖掉在雪地,原来他临走起身之时悄悄拾起一枚被打掉的鬼头镖,却不知他想偷袭何人。王雪杜阳齐声怒喝:“还不快滚!”心中暗自佩服阿右眼神了得,此时天色已黑,竟仍能瞧见灵恶如此细微的举动。灵恶垂头丧气的道:“我滚,我这就滚。”颤颤巍巍地向山下走去,显是吓得不轻。
万佳卜瞧着灵恶背影,笑道:“阿右大侠不但剑术举世无双,眼神也是锐利之极呀。他这一镖万一偷袭得逞,不管死的是谁,我可都是要抱憾终身了。”阿右气呼呼的道:“这等卑鄙小人,本来应当斩下他一条臂膀,我瞧在昔日的情分,这才相饶。他口中说投降,心中却一定不会投降,你们日后可要小心了,他们恶人帮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万佳卜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晚这山里可是冷的很呐。”几名弟子早已救醒王颖,为董鹏包扎好了伤口。阿右向董鹏王颖连连致歉,随即辞别万佳卜,下山而去,临行前,转身对王雪说道:“向兰临终之时对我说了两句诗: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人间会相见。”王雪心中一动,心想向兰女侠对你当真情深义重,自己已命在顷刻了,却还怕你伤心,说什么来日再见之言来安慰你。
次日,王雪向雷故、瑶瑶、万佳卜、副城主坤尧、杜阳董鹏及王颖魏小贝等人辞行,要回江南老家去。万佳卜、雷故等人洒脱惯了,也不挽留,送了她一些干粮细软,以备不时之需。瑶瑶对王雪甚是依恋,见她又要远行,知她这一走少说又是三年,心中大恸,却强自忍耐,不愿在王雪面前落泪,以免引她不忍。
王雪一路南下,途中自是遇到不少奇事趣事,她江湖经验颇丰,武功又甚精强,自是坦然面对。
这一日,王雪路过姚家村,其时已过未时,虽不甚晚,天已着实黑了。王雪要回江南老家,只知该向南而行,于姚家村附近的地形风情却是全然陌生,她不敢黑夜赶路,心想还是在哪户村民家中借住一宿,明日清晨再走。哪知她一连走了五六户人家,每一户人家都闭门谢客,不是说屋子太小不能再容一人,便是立时熄灯假装早已就寝,连她的面竟也不见。王雪渐觉有气,心想:“你们村子可当真小气,姑娘我不过是借你们的炕子睡一宿,又没说不付房钱。”
忽见远处村头亮着点点火光,似是尚有人家,王雪好奇走近,只见是一间堆放草垛的仓库,一个三十多岁守门人模样的男子坐在草垛饮茶。那男子见到王雪,微微一怔,笑道:“大晚的还敢出门,小姑娘胆子不小嘛,告诉我,你是哪一家的。”王雪还了一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村子的,我今晚才到这里。”那男子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便是了,我说怎么没见过你。”倒了一碗茶放到王雪面前草垛,说道:“小姑娘一路累了吧,坐下喝口茶吧。”王雪正没有去处,心想今夜睡在草垛,也好过露宿街头,向那人道了谢,接过茶碗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水。
那人为王雪倒满茶碗,与王雪随口闲聊,问她为何孤身一人,又是从何处而来。王雪自觉行走江湖时的见闻不必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村人讲说,自己的身世更加不愿多谈,只淡淡的说道:“我从勃子镇来的,要回江南老家去。”那人见王雪不喜言谈,也不再多问,陪王雪饮了一会茶,又闲聊了一会,便在草垛睡去。
王雪抱了几堆干草,在仓库门前铺好,正要安睡,忽听门外沙沙一响,似有多人走动,只听那几人行走虽不甚快,步伐却沉稳有力,显是身负武功。王雪想不到这山村之中竟会有夜行的江湖人,她是好武之人,此时再难安睡,忍不住要起身出门去看个究竟。
只见门外是两男一女,一共三人,都是二十余岁的青年,那三人信步走到村头,忽然转身走回,目光有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不知是在看什么景致还是在寻找什么遗失的物件。忽听那女子说道:“怎么还不出现呢?”她身旁那男子说道:“天色尚早,再等等好了。”二人说话时声音极低,显是怕遭人偷听,但村中夜晚甚是安静,王雪内功又甚是精湛,仍是听得清清楚楚。王雪见那三人都是村民打扮,说话也是普通的村民口音,料想那两个男子只是村子里巡夜的更夫,那女子该是其中一人的家眷。其时盗匪猖獗,村镇的更夫往往便是三五个身有武功之人共同担任。
王雪奔走一天,此刻早已疲倦,见再无甚异状,便要回去安睡,却听身后另一更夫冷冷的道:“谁说她没出现了,这不是来了吗?”接着便是起落纵跃之声。王雪一怔,立时想到是那人忽然动武,却不知他要发难何人,转身一瞧,只见那人已扑将而至,右掌向自己肩头抓来,原来却是要偷袭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