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浪涛对王雪道:“我向来剑不离身,你可随意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刃来与我较量。”说着剑锋向擂台左边一顺。只见左边的角落里是一个大榆木桌,桌放着刀枪剑戟诸般兵刃。王雪从怀中摸出两枚令牌分交左右手,说道:“我若是使兵刃,那是欺负你了,我若是不使兵刃,你又要说我瞧不起你。我看这样好了,我便以这几块破牌子当作兵刃陪你走几招罢。”柏浪涛脸色一沉,喝道:“臭丫头太目中无人了,快快去挑选一件好的兵刃来与我过招!我的剑术你亲眼见过了,你以为你不使兵刃能赢过我吗?”王雪心想:“我不使兵刃绝赢不了你,我难道不知?可我唯一会使的兵刃其实也只有这几块破牌子,那又有什么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我的令牌也不破呀,它们削铁如泥,拍石如拍豆腐,可比你这一桌子破铜烂铁强多了。你的宝剑再锋利,砍在我的令牌也得断为两截。”忽然间计心头,装出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大声说道:“你的剑术我确实亲眼瞧见了,使得实在不咋地。我决定使这几块破牌子作兵刃了,你要是真有本事,便来将我的牌子斩断!”说罢,两枚令牌尖头探出,作扑击势。柏浪涛大怒,厉声道:“好,三招之内我便将你的破牌子斩断!”王雪见他当,心中暗喜,笑道:“我看还是十招好啦!”
话音未落,柏浪涛已一剑劈来,果真便是向令牌削去。王雪令牌一挥,迎着剑刃而。铮的一声,剑牌相交,柏浪涛手中利剑登时断掉一截,剑头哐啷一声落地。
台下众百姓及筱扉韩川等柏平拳馆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王雪手的令牌通体漆黑毫不起眼,能将柏浪涛的宝剑击断,那自是凭着她深厚的内力。众人均想:“这小女孩内力深不可测,王家拳术的内功果然了得”。众百姓先前见王雪赢下筱扉,均知王雪内功高深,此刻见她随手一招震断利剑,惊佩之际一时谁也想不到她是兵刃厉害而非内功了得。
柏浪涛却知王雪这一招是在兵刃占了便宜,但他生性高冷不愿当众解释,何况此事越是解释越教人觉得是在自辩遮掩。
王雪一招占得先机,当即使出家传拳术中的“连拳”,右手令牌向柏浪涛面门连连刺击。总算柏浪涛武艺甚湛,临敌经验甚丰,见令牌刺来,忙将短剑举起护身,身子向后趋避。王雪一声呼喝,双令齐攻。柏浪涛百忙之中剑身一探,当胸向王雪刺去。王雪两枚令牌向内一夹,随即内力急震,那断了一截的宝剑又断掉一截。柏浪涛手中的利剑现下比王雪的令牌还断了一两寸,台下众人见此情形,有的便忍不住哈的笑了出来。
筱扉徐春雷等武师羞得满脸通红,心想好你柏浪涛,不让你惹事你偏不听,今日可是丢了大人了。
柏浪涛将剩下的半截残剑向王雪一丢,身形疾晃,闪到左边放置兵刃的那张榆木桌旁,顺手抄起一柄长刀向王雪砍去。他从未使过刀,但榆木桌无剑,唯有此刀形状与剑最为相似,只好勉力以之一试。王雪向后让出一步,令牌急挥,与柏浪涛斗在一起。二人以快打快,顷刻间交换了数十招。众人见王雪忽而被刀光笼罩,忽而使令牌突击,将柏浪涛逼退,无不目眩神迷。忽听啪的一声,柏浪涛的长刀断掉一大截,手中也只剩下一柄刀把。王雪说道:“你说了三招之内斩断我的令牌,现下已走了二十六七招,你怎么还不来斩啊?”柏浪涛瞪了王雪一眼,心想:“倘若你的令牌只是一般铁铸,这会便有十枚令牌也全被我斩了。”转身向榆木桌走去。王雪怎容他再换兵刃,一声呵斥,纵跃而起,令牌向柏浪涛头顶击落。柏浪涛见王雪攻来,惊慌之下不及细细挑选,随手抓过一支狼牙棒挡在头顶。王雪令牌一击,将棒杆打成两段,右脚顺势飞出,正中柏浪涛胸口。柏浪涛一声轻呼摔在榆木桌,桌兵刃哐啷啷的掉了一地。
筱扉见王雪胜局已定,心想以柏浪涛的驴脾气,势需不顾一切的拼个你死我活,大庭广众之下闹到如此地步可不大好收场,跳到擂台高声叫道:“涛哥手下留情,别与小女孩认真!”她明知柏浪涛落败,却将结果倒过来说,那是为柏浪涛留了颜面。
柏浪涛沉着脸说道:“小女孩,你凭着良心说一句,倘若你手里拿的只是寻常牌子,你斗得过我的剑术吗?”王雪侧头思索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我的赢面大些。”见柏浪涛满面怒容显是心中不忿,对他更增厌恶,便道:“适才我们定下赌注,你若是赢了我,我便当众磕你三个响头,我若是侥幸赢过你,便是这柏平拳馆的总教头了。这几个响头我想我是不必磕了,这总教头一事,不知还作不作数?”柏浪涛铁青着脸说道:“当然作数,柏平拳馆向来言出必行。”王雪心想今日已将你教训过了,该当见好就收,收起令牌说道:“我说要做这拳馆的总教头,其实只是一句气话,你想做总教头,让了你便是。”柏浪涛冷笑道:“如此可多谢你了。”
最后一个“你”字刚出口,左脚忽地一跺,地那半截剑身呲的一声向王雪胸膛飞去。王雪大惊,急忙侧身相避。柏浪涛趁机拾起一柄钢刀,刀刃一横,向王雪拦腰劈过。王雪忙去摸怀中令牌。柏浪涛知她令牌了得,怎容她将令牌拿出?钢刀一顺,斩向王雪右臂。王雪见面前刀光一闪,向旁疾跃,只觉右臂一片湿热,跟着登时剧痛,原来右臂已被钢刀划伤。众人见王雪臂伤口虽不甚宽,但砍得甚深,刀刃几乎将一条胳膊刺穿,鲜血哗哗流淌,无不大声惊呼。
筱扉拾起一杆长戟闪到王雪面前,挥戟挡住柏浪涛砍来的一刀,叫道:“涛哥住手,有话好说!”韩川徐春雷这时已奔擂台,守在王雪身前。柏浪涛喝道:“你们让开!”徐春雷怒道:“输了便是输了,何必下杀手?”韩川说道:“是啊,比武胜败原是寻常之事,倘若败了便要杀人,那柏平拳馆岂不遭江湖唾骂?”柏浪涛知王雪右臂重伤,决计不可能拿出令牌再攻,便对王雪大声喝道:“你都被我砍得鲜血四溅了,这场比武是我赢了!不然你拿出破牌子再来打呀!”
王雪右臂鲜血不断流淌,这时与失了知觉,心想:“你明知我右臂重伤拿不成兵刃,却偏偏说此话来气我!”大声骂道:“王八蛋,你竟敢偷袭我!”柏浪涛冷笑道:“偷袭你又怎样?”王雪怒极,厉声道:“你有种便将我痛快杀了,不然日后我不会放过你!”柏浪涛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我会容你活过今日吗?”长刀一挥,纵身向王雪斩去。筱扉挺戟使出一招“开门见山”,却没能将柏浪涛拦住。徐春雷双掌齐出,去削柏浪涛手腕。柏浪涛钢刀急劈,反向徐春雷手掌斩落。徐春雷急忙收招跳回,叫道:“你连我也下杀手吗?”柏浪涛说道:“你若当我是朋友,便助我毙了这臭丫头,不然你也是敌人!”韩川右掌虚晃半圈,搭在左掌之,一招“晴空霹雳”向柏浪涛右臂打去。柏浪涛让开一步,喝道:“你也为难我啦?你好好想想我们拳馆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大辱?”筱扉长戟向柏浪涛背后刺去,叫道:“你如此欺负人,那才是耻辱!”柏浪涛纵身跳下擂台,大声喝道:“好哇,当初我们四人情同手足,现下你们为了回护一个素不相识的臭丫头,竟然对我下如此重手!哼,真是令人寒心啊。”筱扉说道:“涛哥,若是你诚心悔改,向王雪姑娘道歉,我们……”柏浪涛喝道:“我柏浪涛是堂堂七尺男儿,说话办事一向敢作敢当,你要我像一个小丫头道歉,那可真是太瞧我不起了。”韩川似笑非笑的道:“说的好,你输不起比武,偷袭小女孩,这可真是七尺男儿的光明行径!”柏浪涛见自己三个好友都已站到王雪那边,此刻再下杀手是千难万难,说道:“你们如此软弱,真枉了我与你们相识数年。既然如此,大家索性分道扬镳,下次见面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告辞!”撕下一截袖袍掷到地,回头大踏步走远了。
王雪右臂伤的着实不轻,只是在柏浪涛面前强自忍耐,这时见柏浪涛离去,心里登时松了口气,只觉臂伤口痛的实在有些厉害,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筱扉拿出一瓶药粉撒在王雪伤口,又找来一块伤布为她包扎。韩川向擂台下众百姓连连致歉,柏平拳馆出了这等丑事,没遭众人唾骂已是万幸,收徒之事是不敢主动提及了。
筱扉自觉今日之事实在对王雪不住,一边为王雪包扎伤口,一边没话找话的问道:“王姑娘,梨宣古镇十年来不见王家拳术,你们到了哪里?你家里人还好罢。”王雪兄长横死、母亲失踪,言及此事不觉有些丢人,低头轻轻叹气,却不答话。筱扉见王雪神色,便不再追问,说道:“你初回家乡,想来没有去处,现下又伤的不轻,你来我们馆里休养如何?你放心好了,我们众人当中,除了今日你见过的那个柏浪涛外,没有一个拔尖之人。我们柏平拳馆召来如此武师,那是我们失眼了,真是对不起你。”王雪轻轻整顿衣衫,心想:“柏浪涛负气离去,虽然是他自己小心眼,但终究与我有关,我当着镇几百个百姓的面赢了你们拳馆两位武师,也算是得罪你们了。哪里还敢到你们府休养?”当下不敢答应,借着整理衣衫,装作没听到筱扉问话。
韩川说道:“等你伤好之后,我们礼聘你做武师,教徒弟们拳术,王家拳术名动天下,我们拳馆的生意要红啦。”徐春雷接话道:“正是,你适才不是说打赢柏浪涛来做拳馆总教头吗,今日得随你心愿了,哈哈。”王雪说道:“这不过是一句气话,当不得真的。”见韩川徐春雷说的热情,心中也自感动。筱扉说道:“王雪姑娘,我们四人及门下弟子皆是爱武之人,大家武艺虽然不精,却也愿意相互研习精进,你若是瞧得起我们,愿意与我们相互传授,我们也诚心当你是朋友,我们拳馆空房子有的是,你随便住,正好你也没有去处。你若是有不便之处,我们自也谅解,你不必为难。”筱扉既如此说,王雪再直言决绝不免有些瞧不起人,说道:“不瞒你说,我明年八月前必须赶回北边的勃子镇去参与震武大会,我很早便答应我师兄了,这次我在梨宣待不了多长时日。至于我的家传拳术,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传与你们弟子也不打紧。”
筱扉等人一听,面均露喜色。筱扉说道:“我们原本便打算参与八月份的震武大会,到时我们可以结伴同行。这几个月的时日你正好可以陪我们切磋练功,大家一起精进,震武大会夺得头冠便多几分指望。”王雪一听大喜,先前存着的一点顾虑也尽数释然,点头道:“如此再好没有了,我也想请教一下你的晓夕功夫。”当下随着筱扉韩川徐春雷及门下众徒来到拳馆。
柏平拳馆最初是筱扉祖的基业,十年前的地震中,拳馆倒塌,后来韩川徐春雷二人带着大伙翻修改建,又增添了几间瓦房,柏浪涛却是筱扉之后请来传艺的武师。筱扉等人开拳馆收徒弟意在挣钱糊口,不比江湖的门派帮会,邀王雪来传授武艺便如是饭馆老板聘请账房先生和厨师一般,不必行什么礼节规矩,徒弟们也不必专门向王雪行拜师礼。王雪曾在马俊学的成平武馆做过一段时间武师,有过教徒弟的经验,众徒久闻王家拳术的大名,都愿意跟着王雪学艺,王雪在拳馆中反而比筱扉徐春雷等人更受徒弟们抬爱。筱扉是豁达之人,也不以为忤,一来王雪心思耿直众人原本喜爱,二来王雪拳法精妙,跟她的徒弟多,拳馆来钱快。
又过得一个月,王雪右臂的伤处已大有好转,虽然臂仍觉气息不畅,内劲发不出来,但与筱扉等人拆解招式却已无大碍。
这一日,王雪早起到武场练功,走到门口,便听得武场里脚步声响动,似是有人在修习拳法的路数步伐,走近一瞧,果然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场地正中修习王家拳术。只见那男孩忽而正拳直击,忽而后跃发招,猛然间身子跳起,一招“如日中天”击向一旁的木桩,将那根木桩打的一晃,功夫却是不弱。王雪记得这男孩叫陈伟,自己第一天来拳馆教众徒武艺,陈伟便缠着自己求教王家拳术,他极具武学天赋,每日勤学苦练,几天下来便将一套王家拳术中的套路打熟。后来王雪指点他修习下盘功夫的步伐方位,此刻见他拳法精要步履矫捷,单就最基本的招式而论,他已不比自己逊色多少。王雪心想:“看来我做别人师父的本事可也不小,我如此日复一日的传授下去,他日王家拳术必将耸动武林!”
忽听身后一人说道:“这孩子最初可并没有如此勤奋。”王雪转身一瞧,只见韩川站在自己身旁,目不转瞬的看着陈伟习武。王雪轻轻一笑,说道:“韩师父早啊!”韩川微笑道:“早,早。”看着陈伟将王家拳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说道:“陈伟这孩子,小时候野蛮乖戾,一言不合便动手伤人。那时他年龄小,又没练过功夫,打十场架倒有九场落败,一败下来便去找斧头鱼刀与人拼命,除了她妈妈之外,谁也拦他不住。每一次都得他妈妈挨家挨户的登门道歉。”王雪想不到面前这老实憨厚的陈伟曾经竟是这等性情,心下微微一怔,但想陈伟自跟随自己学艺之后性情便日渐温厚,那自是自己的功劳,说道:“古人云,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现下看来也未必如此,陈伟若是早几年遇到我这个名师,那也许他几年前便会十分乖巧了。”心中却想:“几年前我的拳术还没练熟,只怕还不够格当别人师父。”韩川说道:“陈伟变得乖巧,一来是因为他年长几岁之后变得不再贪玩了,二来是因为他妈妈被他气的犯了头疼病,他才有所回悟。不知这跟遇见你这个名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遇见你之后,他妈妈的头疼病便会有所好转吗?”说着颔首微笑,伸手在王雪头顶轻轻拂了几下。王雪也是哈哈笑起来。
陈伟听到笑声,转身看见王雪韩川,忙躬身道:“王姑娘早,韩师父早。”他之前也管王雪叫师父,但王雪总觉这个称呼太难听,不许他这样叫,他便只能称呼王雪为“姑娘”。韩川王雪走进武场。王雪笑道:“好小子,功夫不错嘛!”陈伟低头微笑,说道:“是师父教得好。”韩川说道:“古人云,欲速则不达。你太累了,今天别再练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用头脑好好想一想招式路数。”陈伟应道:“是。”韩川说道:“回去罢。”陈伟又道了一声是,向韩川王雪躬身行礼,走出武场。
午后,王雪带着几个徒弟站桩,一个男弟子忽然从门外奔进,惊叫道:“王师父,王师父!”王雪眉头一皱,说道:“都说了别叫我师父。”那弟子也许是太过惊急,头脑也不大灵光,应道:“是,王师父!”王雪见他衣衫破旧鼻青脸肿,显是被人打的不轻,问道:“你怎么是这等模样?出了什么事?”那弟子道:“东首街来了一个疯子到处骂人砸东西,弟子侠义心肠,便出手阻拦,哪知那疯子竟然有点功夫,弟子无用,没能将他拦住,只能来恳求师父了。”王雪心想:“你一向慵懒奸诈,怎么可能侠义心肠?想是你要当众卖弄武艺出出风头,结果技不如人,反教别人出了风头。”她知筱扉徐春雷性子正直,最见不得不平之事,平日里见小偷混混欺负百姓,必会出手阻拦,何况事情出在自己家门口,门下弟子又挨了打,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不知,随口问道:“筱扉师父呢?”那弟子道:“弟子这就去告知筱师父!”向王雪请了个安,便向筱扉房中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