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乙有个毛病,有时候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容易入了神,凡事息息相关,事事相连,一环套着一环哪里有个尽头,她无人管束,万事由己,有时候一想就是一整天。那年她刚刚十岁,有一回她拿着本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有人进了院子都不知道,她的兄长坐在廊下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才发觉不对劲,僵着脸色喊了她数次,她才回过神来,笑愣着问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的兄长冷着一张脸说:一个时辰前他从她的眼前走过来的,在她的眼皮底下坐了一个时辰了,中间侍从婢女来来回回,她没看到?没听到吗?
卢乙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确实没听到,没看到。
一柱香的时间,她身边所有的人被叫去问话,她又被一名不知道哪里请来的老大夫捉着号脉,乱七八糟问了一通。最后,被她的兄长下了禁令,以后不准询问政事,不准多管闲事,更不许再整天往书房里钻。
习惯嘛,哪有说改就能改得了的,那段时间她被又训又罚,戒尺挨了无数次,吃尽了苦头。她怄气,发火,被约束的烦躁了,到处跟人吵架。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了她兄长冷寒着脸色,拿着板子亲自打了她一顿。那一天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她被绑在板凳上打得哇哇大哭,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那样哭,院子外面的祖母拍着门板边哭边骂兄长,她后来听到祖父吼道,“你要打死她吗?”她听着“啪啪”的板子声,心想“是啊,哥哥你要打死我吗?”她喊,疼,可是板子还是没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晚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兄长坐在床边冷漠又无情的问她,“卢珩,你以后还犯不犯毛病?”
她红着眼睛,害怕的看着他不停地摇头。
兄长将她轻轻的抱到怀里,抚着她的脑袋轻柔的说,“阿珩,你那个烂毛病必须要改。”她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愣愣的直点头,后来她抬头看到他满目凄凉又痛苦的双眼,他说,“卢珩别总让我伤心,你这条小命我得来不易,你替我多珍惜着些。”
那个时候她心里痛的、委屈的嚎啕大哭,吊着哑了的嗓子,拼命喊:“哥哥,我改,我一定改。”
以至后来,她喜欢上了戏曲和种菜,他的兄长跟着也成了半个泥腿子……….
老孙头笑着端了一碗豆乳过来,逗着她说道:“下手这么重,小脑袋瓜子也不怕肿起大包来?”
卢乙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吱声,低头拿勺子吃豆腐乳。
“大师来了。”老孙头笑眯眯的招呼苦慧。
卢乙听到声音抬头,看着走过来的老和尚,说道:“你前几天跑去喝茶了?”
老和尚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唉,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在一个山上香火鼎盛的寺庙里寻到好茶,可惜还是没有那天那个贵公子的茶清香悠长,不过那茶马马虎虎也不错就是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问道:“小乙子,我们的路费凑够了没啊?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呀?”
卢乙想着算上那天那个公子给的银锞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五两银子了,减去左家掌柜给垫的住宿费,怎么也能剩下个三十两。
“再等两天吧,我给一位老妇人出了个主意,过两天才能知道成不成,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吧!”出门在外,银钱多点住的也能舒服干净些。
卢乙兴致也不是很高,她不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得太久,待久了就容易慢慢地不知觉的融入周围的环境里,等到离开的时候,心里总会生出一种难言的羁绊和牵扯。
“什么主意,她家的媳妇不听话?还是太厉害了拿不住?”
卢乙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你之前在寺里就是干这个的?”
“那倒不是,就是无海他那几天每天来给我扫院子,还总是愁眉苦脸的,我看他实在是大煞风景,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有一位夫人每天来上香的时候都向他诉苦倾诉,说家里的一个媳妇身份贵重骄纵霸道,搅得家里不慎安宁,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佛祖给她指点迷津。”话说到这里,被卢乙给打断了,
“无海方丈和那位夫人有交情?”不然,谁会闲的没事,自揭短板,将家里的破事说给外人听。
“不是,是那位夫人故去的父亲,无海同她的父亲是忘年之交,她年幼时经常跟随她父亲来寺里,无海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就养得天真了些,以至后来他经常担心她以后会受委屈,所以多次委托无海请他看顾着些,如果有什么事情求到他这里,就帮着给她出出主意,指明前路。”
卢乙点点头,“她那父亲倒真是为她着想。”
苦慧眯着眼睛,回想着那个人,跟着也点了点头。
卢乙问道:“你帮着给出了什么主意?”
苦慧袖袍一挥,洒脱的说道:“分家。”
卢乙动作一僵,将勺子丢在碗里,“如果能分,也行,这样谁都清净。各管各的,纠纷也会少些。”
“大家族里的是非事,什么时候能少得了,不过是叫他们各自去折腾罢了。有些事不摆到眼前,只当是看不见,不然一天的清净日子都没有。”苦慧颇为感叹的接道。
卢乙瞪着眼睛,扭头看向他,“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出家之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
苦慧摇头撇嘴,看傻子似的的看着她,“你以为老衲几十年就一直待在山上?老衲外出游历几十年,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就只有你才会认为老衲一无是处。”
卢乙也不知道这老和尚是怎么想的,总认为她将他看得一无是处。她真是冤枉得很,“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纳闷你为什么对那些家长里短的事那么感兴趣。”
“你,什么家长里短,那是……….”卢乙看着苦慧被她给气得支支吾吾张口结舌的样子,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知道,那夫人是世家显贵,家事牵扯颇多,不能一概而论。否则,再碍你的眼,你一棍子把无海方丈轰出去也没人敢说你个“不”字。”
“老衲,早晚有一天被你给气死。”苦慧指着卢乙愤愤的说道。
他实在是服了这小丫头片子,三天两头拿话堵他,刚要生气又立马哄你,每每被气得火发都发不出来,她倒是高兴,一个人在那里傻兮兮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