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晚,始终是何夕家大年夜的保留节目。
作为冇城土著,何夕从来没体会过春运,至于“去谁父母家过年”,这种事,她也不必纠结。她自家父母,与她弟弟弟媳同住,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需要她拖家带口去凑热闹,只需初二回一趟娘家。王超的父母嘛,二老在王超上大学后就离了婚,相继组建了新的家庭,人家其乐融融得很。
所以,对何夕来说,过年是真正的假期,她可以研究一下新菜谱,发起一次大扫除,然后在看春晚时,感慨一句“又老了”。
儿子对春晚并不感兴趣,只醉心手游。大过年的,何夕也便由着他了。丈夫王超好像有些不耐烦,看到一半,他就起身去了阳台。
客厅外面的阳台很是狭小,两侧堆砌杂物,顶上则晾满了花花绿绿的一家人的衣服。何夕撩开一条牛仔裤的裤腿,拍了拍王超的肩膀。趴在栏杆上抽烟的王超条件反射般,要掐灭手里的烟头。
“没事,你抽吧。”何夕立到王超身边。
王超仍是把烟灭了,伸手揽过何夕。这兼顾杂物间和洗衣间的阳台,也只能容纳他们俩。两人往外望去,远远近近的,是高楼林立,也是万家灯火。
这些年,冇城的新楼盘开了一个又一个。别墅、合院、排屋、叠墅、大平层,还有设计合理的带两个卫生间的紧凑房,也有动静分明的大三房。不过,何夕最喜欢的是四叶草户型的大四房,主卧带卫生间和衣帽间,至于那三间次卧,一间给儿子,一间是客房,还剩一间,嗯,应该给王超当书房。
曾几何时,王超是个文学青年,爱看书,也爱买书。随着儿子出生,他们的小家渐渐容不下王超的个人爱好了。书架被挪走,换成了儿子的写字桌。那些书,则被打包装箱,塞进了床底。
“我……”何夕突然道,“其实我存了一笔钱。”
“噢,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大傻子。你存着呗,儿子一天天大了,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再说啦,你不是还想换房子么?”王超笑了。
“换房子,”何夕也笑起来,“这事远着呢,那点钱怎么够?钱你拿着。”
“不用。”
“你要自己干,要创业,处处都得用钱。你要是挣了,这钱你双倍还我,你要是亏了,唔,那我这个投资人只能自认倒霉。”
“你啊,”王超的下巴抵着何夕的额头,“嫁给我,你就已经够倒霉的了。是我混得不好,没让你住上大房子不说,都快四十岁了,我还把工作给弄丢了。”
“我不也丢工作了吗?这个吧,不是咱俩能力不行,是之前那家公司的问题,经营不善嘛。再说了,快四十岁失业,总比快五十岁失业要好。你看我,我现在在新灿做课程顾问,发展得挺好的。”
“是发展得挺好呢。一天天在你那些微信群里发小广告,挨个给熟人打电话,再这么下去,你可就没朋友了。”
“做销售的,脸皮要够厚,这话是你说的。”
王超揪揪何夕的脸皮:“确实有点厚。”
“我说认真的。一开始,我是有点拉不下脸,一天到晚给人打电话、发广告,总能碰到那种很反感这一套的。可也有对课程很感兴趣的客户啊,跟我话话家常,聊聊孩子的教育。我以为啊,和我们部门的那些年轻课程顾问比,我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可是吧,也只有像我这样当了妈的,才更了解家长们的想法。”
“我老婆这就算是上道了。”
“年轻有年轻的好,年轻人有冲劲,什么都不怕。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比如我老公你这样的,成熟、稳重、大方,通晓人情世故,处事周全……”
“说半天,大招憋在这呢,这是在夸我?”
“自己老公还不能夸了?”何夕也揪揪王超的脸皮,“不好意思啦?”
王超没再说话,只是抓过何夕的手,顺势搂紧了她。
“妈,我饿了,你到底还做不做夜宵了……”儿子捏着手机冲到阳台,“哇,你们……难怪了,我闻到好大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啧啧……”
“滚!”王超要去踢儿子的屁股。
儿子哇哇乱叫着跑开,何夕大笑起来。
……
零点已过。
对独居的陆玲玲来说,春节只是某个时间点,跟植树节没什么区别。大学刚毕业时,她也回老家陪父母过年。后来她年岁渐长,他们催婚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就差没把她和他们心仪的女婿候选人绑一块了。三姑六婆更甚,什么人都敢给她介绍。
过完年,陆玲玲就29岁了,以老家那个小镇的婚配标准来看,她这就属于大龄未婚女青年了。她的那些个小学同学、初高中同学,基本都结了婚,有的孩子都挺大的了,有的呢,已经高高兴兴地迈入了第二段婚姻。作为陆家唯一的孩子,陆玲玲压力巨大。
在陆玲玲看来,她的父母就是一组矛盾综合体。在她小时候,他们一直灌输给她的理念是,好好读书,女孩子更要出去见世面。待她大学毕业,他们又要求她回老家工作,理由是:考个编制呗,公务员不错,老师也挺好,总之,女孩子嘛,稳定就行。不好意思,已经见了世面的陆玲玲,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大学毕业后,陆玲玲在好几家公司呆过,所以,她的简历并不算好看。毕竟,每个老板都希望自己的员工相对稳定,坐得住,也留得下。后来,陆玲玲遇到安灿,进了灿基金,一呆就是五年。要不是安灿让陆玲玲进新灿集团,陆玲玲是不会挪窝的。没别的,就只因为,安灿不但是陆玲玲的老板,更是伯乐和偶像。这些年,陆玲玲成长迅速,能够独当一面,那都是安灿手把手带出来的。
对过年没兴趣的陆玲玲,跟往常一样,零点一过就要准时上床睡觉。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皱眉接起,有些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
接着,她黑着脸去开门,对着门外的人说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习惯一个人过年。”
那站在门边的男人,正是新灿集团市场部副总监杨奇,安灿的另一个心腹。
杨奇推了推架子鼻子上的黑框眼镜:“对啊,现在是零点十五分,年已经过完,所以,我可以来陪你了。”
“你就没别的事可干了?”陆玲玲还是让杨奇进了门。
杨奇顺手从冰箱拿了罐啤酒,看起来,他对陆玲玲这里很是熟悉:“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随便。”
“你是我的女朋友,对吧?”
“算是。”
“我是你的男朋友,是吗?”
“哦。”
“嗯,要不是问过你,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杨奇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我们有过约法三章,我们的关系……”
“两年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了,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不清楚是你不相信我,还是你不相信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
“杨奇,你越界了。”陆玲玲走过去,夺走了杨奇手里没喝完的半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