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因为周立那条短视频的迅速传播,新灿教育的“罢课门”事件愈演愈烈,随之而来的是被煽动了情绪的学生家长,他们开始要求退课、退费。退课、退费先是在12这条线上蔓延,接着影响到了在线教育和早教,紧跟其后的是艺术培训。一步步升级发酵,让“罢课门”正式成了一起公共事件,相关n主管部门也已介入调查。对现下的新灿来说,已经不是能不能上市的问题了,而是它还能不能正常运转。当初极速扩张,四处围猎的弊端,而今终于显现。
在安灿的指挥下,总部的几位高管开始分头行动。王开对接相关n主管部门,百分百配合他们的调查。陆玲玲、杨奇和明亮,三人调动着各分公司负责人,安抚没参加罢课的老师。来聪的在线教育部变成了临时客服中心,接听要求退课、退费的客户电话。任意和妮娜被借调到公关部,任意负责起草和把关所有对外的文字资料,包括通稿、相关说明和致歉信,妮娜替王开分担一部分工作,主管新闻媒体的对接和沟通。陈启明的任务最为艰巨,由他出面和罢课的老师谈判。
……
是夜,在线教育部的办公区域内灯光通明。
“对,我查过了,您孩子报的这些课,老师们都没有离职,他们也没有离职的计划……孙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也有孩子,知道哪怕是在辅导班,换老师同样会影响孩子的功课和学习积极性……”何夕耐心地接着电话,“感谢您的支持,好,好,祝您生活愉快。”
虽然都是接电话,但课程顾问和客服是两个概念。课程顾问往往能够掌握一部分主动权,而客服呢,只能跟着对方走。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何夕又接了三通,才想起她得来杯咖啡提提神。她一进茶水间,就看到了正在泡枸杞的李新良,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这笑容里,多多少少都藏着些无奈和焦灼。在线教育部也有几位老师参与了罢课,这对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口碑损害很大。要只是退课、退费,这都算是好解决的,难办的是,口碑一旦崩塌,就很难再立起。对课程顾问而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增加了工作难度。
李新良抬手看表:“这都快十点了,你没必要这么熬着,该换班就换班,早点回家吧。”
“你不是也熬着吗?”
“我给自己排了个晚班。那帮年轻人,平时夜生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精神,最近要给他们排晚班了,就没一个是乐意的。我只能自己上了。”
“女儿呢,不用管吗?”
“我让小玥去她同学家借宿了,不碍事的。”
“一直想请你和小玥吃火锅,就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这几天公司又出了这样的事,更是忙得顾不上了。”
“火锅店生意还好?”李新良转着他的透明保温杯,杯子里面的枸杞随之轻舞、漂浮。
“还凑合吧,都是我老公在管……”何夕说着话,自动咖啡机发出了滴滴的响声,“咖啡好了,那我先回工位。”
李新良点点头,仍有些木讷地转他的保温杯。
……
此时,去往宁城的高铁上,陆玲玲和杨奇并排而坐。陆玲玲的座位靠窗,她看出窗外匆匆划过的夜色,却无心欣赏。她扭脸看了杨奇一眼,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闭目养神,戴了耳机在听歌。“罢课门”是宁城的周立发起的,和其他几个城市的分公司相比,宁城罢课的老师数量最多,退费的情况也最为严重,宁城分公司差不多已经瘫痪了。可以说,宁城是这次危机的关键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杨奇睁开眼,刚好对上陆玲玲的视线,他取下耳机,问道:“有事?”
陆玲玲说:“看样子,这趟去宁城,你是胜券在握啊,你想好怎么收拾那个烂摊子了?”
“想了个七七八八,倒是没十分的把握。要是我真的有把握,安总也不会让你跟着来了。”
“懂了,这一把,我打的是辅助。等你掌控全局,立个大功,就可以从临城分公司调回总部,继续管你的市场部了。”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杨奇说着,又要戴上耳机。
陆玲玲夺过杨奇手里的耳机:“你就没想过,万一这一关,新灿闯不过去……”
“然后呢?”
“安姐辛苦打拼,几乎付出了一切,这才有了新灿,要是就这么毁了,也太不甘心了吧?”
“你是替她觉得不甘心,还是替你自己觉得不甘心?”
“杨奇!”她低声,却不无愤怒。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杨奇笑了笑,“这楼要是真的塌了,不过就是鸟兽散。新灿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就算归了零,未必不能重起高楼。”
“重起高楼,靠你杨奇吗?”
杨奇拿回耳机,悠悠戴上,又悠悠说道:“这我不敢保证,但肯定不是靠你陆玲玲。”
……
待何夕回到家中,早已过了零点。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王超。她吸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味。行,他又喝多了。
以前王超做销售,少不得应酬,每回他喝多了,总是很自觉地睡沙发。不过,开火锅店之后,他倒是很少喝酒了,一则是忙,心思不在这些上面,二则他慢慢脱离了原先的圈子,不需要再靠喝酒来交际。
何夕正纳闷,却见美心正从厨房走出,两个人都很是吓了一跳。
“呼,是姐啊……”
“你怎么在我家?”
“姐夫喝多了,我送他回来的,这不,我给他做了醒酒汤。”美心指指手里的碗。
美心说着,就要给王超灌汤,这汤却被何夕给截住了。
何夕道:“这会儿给他喝了汤,他肯定得吐。我问你,他今天跟谁喝酒呢,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姐夫的几个老同学来店里吃饭,他一高兴,就陪着他们多喝了两杯。”
“好,谢谢你啊,美心。挺晚的了,你赶紧回去吧。”
美心没有立时就走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是怎么啦?”何夕问美心。
“噢,我的包……”美心指指沙发,“还在那放着。”
何夕走过去,费劲地翻动了一下王超,在他身下找到了美心的包,除了包,还有件外套。那外套上有股挺浓的香水味,和屋子里的酒味一对冲,何夕差点没吐出来。美心红着脸接过包和外套,跟只小兔子似地溜出了门。
直到洗漱完,何夕看到自己闲置在洗手间柜子里的香水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飞快窜进客厅,直奔王超。果然,她在他的领口和衣袖上闻到了美心的香水味,那味道实在太有特点,甜腻至极,浓烈得像是怎么也化不开。
不会吧?王超和美心?
自从当上组长,何夕变得比以前更忙了,晚归是常态,有时候连周末都不得闲。火锅店那边,她本就不太过问,近来去得次数愈发少了。美心仍会在微信上向何夕汇报工作,但明显没有以前频繁了。难道说……
这时,王超伸出他的胳膊,一把将何夕的脖子给揽住了:“老婆,你怎么才回家呀?”
“唔,我刚下班。”
他呼着酒气:“你就在这陪着我,你哪也不许去。”
“嗯,”她笑了,笑自己的敏感多疑和胡乱猜忌,也庆幸他们还是那对原汁原味的患难夫妻,她揪了揪他日渐肥厚的腮帮,“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