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翌日,由于没有经验,沿街茶楼的包间早就被预定一空,我便只好带着寅明一同去了朱雀大街,在边儿上找了个高台站着,等大哥哥他们过来。
我们去得早,高台四周又有爹爹派来的一众厮围着,自然是惬意些,可旁人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街上人头攒动,我隔着帷帽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转个身就能挤到别人,秋老虎又还没过去,这么闷热的气也依然阻止不了老百姓对学问的崇拜。
“来了!来了!二姐姐,大哥哥他们过来了!”
随着寅明的一声呼喊,人群瞬时间就沸腾起来,隔着轻纱,我就瞧见一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前头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开道的倚仗,端着大红色避让的牌子,我数了数,足足有十二人,跟着的是提着红灯笼的宫人十二个,虽是白日,可那红灯笼却一点儿也不含糊,里面点的仿佛是什么香,从人前走过,竟压住了人群中的汗臭味,硬生生的诞出一股清香出来。
接着是花车,三辆巨大的马车,上头有宫女提着花篮,往下不住的撒着花瓣,终于,哥哥他们跟在后头,过来了,人群的呼喊声也终于达到了高潮。
哥哥身为状元,自然是在首位的,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由专人牵着,身着红莽状元服,头戴金丝冠,意气风发,好不威风!
寅明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在我身边跳着挥手,叫起来,“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在这里!”
其实不光是寅明,我也是内心翻滚着,举全国之力,三年才能出这么一个状元,多少人终其一生,连举人都中不了,可见考试之难。
最让我敬佩的,还是哥哥的气度,以他的学识,本可以三年前就参考,充其量就是做不了状元,但我相信三甲他还是有把握的,可他硬是要冲破书本知识的象牙塔,一心游学,用自己的亲身感受,去体会这个国家,最底层百姓中间的智慧和疾苦,如此胸怀下,我相信,即便他做了官,也会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好官!
随着寅明扯着嗓子一遍一遍的喊,大哥哥终于听见了,笑着朝着我们这里挥了挥手,激动地我都站了起来,也拿着帕子一个劲儿的挥着。
周围的百姓瞬间就炸开了锅,热烈的讨论着,“啊!这是状元郎的家眷啊!”
“是啊!可真了不起啊!”
“瞧着这公子哥的模样和这架势,定是哪家的官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哪里是不同人家的家眷,这可是常山伯府上的!”
“啊?!这么?”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这位状元郎,可是常山伯府上的大少爷呢!”
“什么?常山伯府?呀!这可了不得啊!这样好的出身,还能学识如此丰富,实在是难得,普之下怕是也无人出其右了吧!”
“可不是么!犹记得三年前,武英侯家的那位世子爷中了榜,大家伙儿都稀奇的跟什么似的,可如今这位中了状元,想来再有十年,这长安城里的高门大户也养不出这样的好后生了!”
……
听着旁人不住的夸自家哥哥,真是比自己中了状元还开心!
哥哥他们就这么过去了,我才发觉,我既来这一趟,竟都没有瞧一眼那探花和榜眼长什么样子,真是!
谁知瞌睡了就来枕头,我正这样想着,那探花不知是何缘由竟回头了,我仔细一瞧,竟还觉着有些眼熟,是谁呢?还是在哪儿见过?
我还在细想,寅明已经开始叫我,“二姐姐,大哥哥他们走远了,街上的人都散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街上……
啊!对了!这不是那日在街上冲撞了敏敏的书生么?!他竟中了探花!这世界也太了些吧!
不知道这事儿敏敏知道么?我回去以后得赶紧去封信问问她才是!
回去以后,我和寅明自然少不了将今日所见绘声绘色的向家里描述一番,全家人又聚在一起欢喜了一番,然后祖母便让我和寅明退下,留着白氏和父亲话,哦,对了,还有袁姨娘。
“二姐姐,他们这么神秘,是要什么啊?”寅明出来后声问我。
我想了想,“我猜,应该是为着大哥哥的婚事!”
“啊!”寅明先是一惊,随后又想了想,觉着哪里不对,问道,“那姨娘在那里做什么?”
我笑道,“傻孩子!姨娘现在可是掌管着整个内宅!娶媳妇儿不要银子的啊!”
寅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爱极了。
我摸摸他的头,“好了!放了几日的假也差不多了,赶紧回去温!”
“嗯!”寅明立即应了,转身走了。
到了司音阁,我先给敏敏去书一封,想像着这疯丫头若是知道自己那日戏弄的,竟是今科探花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依着她的性子,肯定是要惊呆了!
想一想就觉得有趣!
许是白日里激动的过了头,入夜我听着外头不知名的虫鸣,好奇到这个季节了,虫倒还有活跃的,我便也不着急入睡,平躺在床上,细细的听着,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咚咚咚!”
忽然,我听得声响,我素来胆,第一反应就是要起来喊人,没成想还没张口,便听有个低沉男声,悄声道,
“别怕,是我!”
我气的直叹气,这大晚上的,一次又一次的,还上瘾了!真当常山伯府上的家丁都是吃素的不成!
起身顺手批了件斗篷在身上,我才将窗户轻轻推开。
他笑的灿烂,“你瞧,每次我来,你都凑巧没睡,这是不是命定的缘分?”
“谁我没谁?我只是睡得轻!”我道。
他听了很是惊讶,一脸认真的问我,“你还有这毛病?!”
真是要被他气死,怨不得年纪一大把了,也没娶上媳妇儿!“你才有毛病!”
他这才自觉言辞有误,嘿嘿一笑,“怪我!怪我!我行军打仗时,若遇休整,不管上打雷还是下刀子,全然不管,睡得甚好!可若打起仗来,就成夜成夜的睡不着,生怕睡着了,落下什么重要军机。”
他起行军时的事来哄我,我自是不与他计较的,
“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他见我没生气,很是高心样子,连忙回答,“不就是没空才要晚上来的么,我晓得你今日去瞧了你大哥游街,便一门心思的想来问你,我游街的时候,你见过没有?”
合着这位大爷,大晚上的费劲跑这一趟,就是要问我这个?
真是被他给打败了。
我其实本想着逗一逗他,但转念一想,他这一把年纪,万一不禁逗,明日早朝,影响了朝政,那我罪过可不就大了么。
所以只好如实回答。
“自然是见过的,”我眼见着他眼睛发亮,心里也觉着欢喜,又继续道,
“你游街那日,我同敏敏早早的定了茶楼的包间,看着你带着大军入城的,”
“威风么?”他着急的问。
我被他逗笑,却也老老实实的点了头,“威风的紧!”
“比你大哥哥如何?”他又问。
这你也要比?!
但我深知,若我今日不好好的打发了他,今晚他回去不知要抓心挠肝的折腾到几时,只能想了想,认真道,“这如何比得?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大哥哥是三年才能出一个的状元,你是救边境于水火的将军,都是朝廷的栋梁,他在文里拔尖儿,你在武上头筹,要怎么比呢?”
这话仿佛进他心里了,只见眼前这位爷心情大好,上手捏了捏我的鼻子,道,“你放心,往后爷建功立业的机会还多着呢!你风光的日子,还在后头!”
他完准备要走,我却脱口而出,“我倒不希望你再建功立业,只要人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他转过身来,深情的瞧着我,眼眶晶莹,随后嘴角一翘。
转身,飞走了。
大婚前夕,我去了祖母那里。
“瞧给你忙的,这阵子可累坏了吧!”一进门,祖母就赶紧冲我招招手,让我在她身边坐下。
我顺势依偎在她身旁,“也还好,虽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好在都应付的过来。”
“苦了你了!”祖母将我的手放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我平日里最喜欢握住祖母的手,有一种细腻的柔软。
我在她怀里蹭了蹭,“祖母疼我都没边儿了,这有什么辛苦的,一切事宜都有袁姨娘操持着,孙女儿这阵子闲的可都能操心旁饶事了!”
“你这丫头!”祖母笑道,“你瞧瞧你都忙的些什么?不是操心含芙,就是忙得安排院里的那几个丫头!就是没时间替自己想想!”
我晃了晃身子,“祖母这是哪里的话!含芙是我亲妹子,起来,我也是带了她这些时日,心里总是希望着她能好的,”
“至于院里的丫头,也跟了我这么些年了,都尽心尽力的,我本是想着都跟着我去侯府算了,可仔细思忖了一下,觉得还是问问她们个饶意思,四个大丫头是都要跟我走的,丫头有两个父母兄弟就在咱们府上,我也不好叫人家骨肉分离。”
祖母点零头,“你做的很好,含芙放在我这儿你放心,寅寒凡是有乳母呢,袁姨娘好不容易养个儿子在身边,也不会亏了他,在等两年,他大些了,自然也就到前院,由你父亲管去了,”
“祖母活了一辈子,看明白的总比你多些,这人呐,不论做什么,总逃不过一个心字,凡是若不是你情我愿,就不能强求,否则硬做了,也是没个结果。”
“起袁姨娘,这次你的事她到是上心的紧,前头将那嫁妆单子给我过了过目,我也是满意的,我瞧着一共一百零八抬,同你姐姐出嫁时一样,”
“不过也该她操心的,你帮她管着含芙,又操心着寅寒,还有前头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她就该费心尽力的办才是!”
那嫁妆单子袁姨娘也给我看过的。
女儿出嫁的嫁妆,本就由自己母亲的嫁妆、中公的田产铺面银子什么的组成,若是家里老祖宗还有些宽裕,也有贴补的。
母亲走的早,没有什么留给我的,但好在有姨母,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有些我甚至都没见过,就直接打包进了箱子里。
袁姨娘添的,就是中公的,她想必早就问过父亲和祖母的意思,拿了份例出来,父亲又偷偷补给我一些。
祖母给我的和长姐的一样,这么算下来,就凑了这么多。
其实还有不少没算在里头,比如舅母和哥哥给我的那份,还有从前我自己攒的,还有还英武英侯夫妇给的,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可真不少,
我也终于能体会到做一个富婆儿的感觉啦!
“还有一件事,我总要交代你!”
祖母突然严肃起来,我也赶紧坐直认真听。
“你那婆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上次来了,你也见了,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模样,为着你能嫁给她儿子,耍了多少手段!”
我心里默默嘀咕,祖母若是知道,这里头还有某饶份儿,她老人家会不会气的跳脚。
“这下你不仅没嫁给她儿子,她还吃了这样大的一个闷声亏,往后定是要拿你撒气的!好在你们平日里不住在一处,她若撒气,你也就只能忍着些吧,只要姑爷疼你,万事都好,千万别叫他为难便是了。”
祖母这么我能理解,一千道一万,她不过就是心疼我,这是从婆母的角度出发,让我往后不要吃亏了。
我笑着点零头,“您放心,我指定不会招惹她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威远侯府的那一堆乱遭事儿,就我一个内宅妇人也是知道些的!张家的女儿哪个是吃素的?就是宫里头那位,不是也有这样的本事,即便家里倒了,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还能有个不低的位份在么?”
“威远伯府里的就更不必了,即便是没有了人撑腰,她来咱们府上都有那样的底气,可见这么多年来,除了靠着娘家,也是有些手段的,”
“你这羊羔子!若不再听话些,恐怕什么时候被人拆了骨头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