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悯国公的见证下,太守府独女秦令檤和摄政王大人立下了婚约。
摄政王大人那日说:“三日后将婚约昭告天下。”
然后便和悯国公聊起了茶,仿佛他刚刚说了句“三天后我要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轻描淡写。
领导端着茶,呼啊呼的吹,却再也没有喝第二口。
......
“小姐。”我凑到领导耳朵边去。
领导侧头单挑一眉。
“为什么不喝了?”
领导放下茶,一只手对着自己的领口扇了一扇。
我望向摄政王和悯国公,两个人衣冠厚重,一个华贵、一个出尘,捧着热茶那是一口一口又一口,脸色毫无异色,额角如玉,没有任何的汗珠,清爽得就像是刚刚沐浴完毕。
而我,本身大热天裹上这层衣服就已经很热了,对着这茶连吹上一口都会被激起的热气勾起满身细汗。
大热天裹着厚重古装喝热茶还能不觉得热的都是些什么神仙......
......
我一直等着他们讨论婚约的事呢,可是直到这茶局散了也再未提上一句。
三天以后......
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在摆谱呢,发个告示而已,还要花三天,真是爱搞这些形式主义。
......
谁知当日回府以后婚约程序就已经开启了。
我们前脚踏进门,后脚就有“媒人”上门。
一个宫装老奶奶,满鬓银白,脸上全是幽深的沟壑,一双有些发黄的眼仁藏在耷拉着的双眼皮之下。耳上一对略微发黑的金耳环,手上一枚用线缠得看不出材质的戒指。
是个节俭的人吧......
......
当她踏进大厅,老爷也快速的迎了出来,其态度之殷勤那是直接看傻了我。
“桓嬷嬷,您怎么亲自到我府上来了?有什么吩咐叫人来通报一声,小秦我定然为桓嬷嬷鞍前马后!”
我瞧着着老狐狸一瞬间变忠犬的操作,有些困惑。
老爷并不是一个喜欢拿谱摆威严的一家之主,可我实在也是没想过他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可人家老太太并不领情,还是一脸冷漠和嫌弃:“哼,受三王爷嘱托,老身前来采纳。”
“采纳是什么?”我问陈馥。
她看我一眼,扬了扬嘴角,并不说话。
华多:“哎呀,采纳就是结婚的仪程,男女双方要托媒人上门互相了解一下。”
我:“都要结婚了才开始互相了解?”
华多:“就是要结婚才要互相了解啊。”
我:“这是什么道理?”
小姐听到了我们的热烈讨论,回头问我:“那小壶觉得理当如何?”
我:“应该是男女双方充分接触了解,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想要一起度过余生的人,然后才结婚。”
沙白嘻嘻嘻笑起来:“那媒人岂不是要跑断腿?”
我:“自己去了解不行吗?”
华多:“与男子有过多私交的女子哪还能嫁出去?”
......
没法理解,我们现代都是自由恋爱自主婚约的。
又不能与男子有私交,那怎么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的人?
与男子有私交要怎么判定?
我超级小声的问华多:“那小姐与小姐的师傅大人算不算是有私交?”
小姐冷不丁又回头,眼神充满警告意味:“算。你与师傅和王爷二人也算。”
职场守则第三千六百五十七条——言多必失之领导的私生活议论不得。
......
老太太从廊门到前厅这一小节路,被老爷的殷勤问候给拖了许久,走了个地老天荒。
一进前厅,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瞬间精光直冒,直插我们家领导,上下打量了许久才松开:
“还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就是这打扮实在是......”
老爷:“嬷嬷,我这闺女平时不这样,平时特别大家闺秀。”
嬷嬷:“怎么个闺秀法?”
老爷:“呃......”
嬷嬷:“哼,我又不是老到不中用了,耳朵一点也不聋。”
丢大家浸泡在尴尬的空气之中,老太太继而挑挑剔剔的四处看了起来。
她抱怨了良久,什么盆栽放的位置不符合风水啊,什么梁雕没有品味啦,还有什么领导现在也没去搀扶她呀真不是个贴心的姑娘啊......之类的......balabala。
老爷低眉顺眼,在旁边陪笑,直夸说得在理。
......
老爷和领导都叫这位毒舌老太“桓嬷嬷”,我想起荧幕上许多生动的老艺术家为我们演绎的恶毒老太太形象,突然就觉得后背心直冒汗。
领导嫁过去以后会不会被欺负啊?
也不知道这位嬷嬷会不会经常在别人的婚姻生活里晃荡......
......
桓嬷嬷转转悠悠挑了许久的刺,最后兀自往高座上一坐,吩咐侍从拿纸笔,就开始了一些列的“查户口”行为:
老太太:“财产情况如何啊?”
老爷:“......秩二千石。”
老太太:“具体一点!”
老爷:“宅邸......两套,车马若干,养三百余人。”
老太太:“嗯,还算过得去......不过,小纯子,记!在宅邸上有撒谎之嫌,咱们回去要好好查一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叫“还算过得去”?
老爷擦了擦鬓角淌下来的汗水,不敢言语。
......
老太太:“社会地位呢?”
老爷:“忝居太守之位,尚还有进步的空间。”
老太太:“嗯......也还成。”
众人看看一事无成的自己:京师太守,下一步就是三公九卿了,这叫“还成”?
老爷:“桓嬷嬷,我家小女虽未有军职,可军功累累,您要不要记一下?”
老太太:“这有什么好记的,一个丫头家出门撒泼打滚很光荣吗?”
众人:上阵杀敌和撒泼打滚之间差距还是蛮大的吧......
老爷:“说,说得在理,还是嬷嬷慧眼独到。”
......
老太太:“府中人员结构?”
老爷:“正房无,偏房十六,子嗣一女,管家一人,后院管事一人,其余家丁三百一十八人。”
老太太:“这是个什么管事结构?这么点人都管不好。”
众人:这叫“这么点人”吗?
......
老太太:“府里这么多女人,平时有没有勾心斗角使绊子,你拉我扯打架斗殴啊?”
老爷:“没有没有,都很和睦都很和睦。”
老太太:“记上,有,但是秦太守遮掩不愿说。”
......
这位嬷嬷要是到现代写八卦小报一定很精彩。
......
问了整整两个时辰,十个问题有九个半都是老爷的信息,我在旁边是越听越觉得奇怪,这到底是嫁老爷呀还是嫁小姐啊?
可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要是小壶嫁人那也是这样吗?
等等!小壶的爸爸在哪里?
小壶没有爸爸的话是不是会影响婚嫁?
我要去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
“这太守府,虽说人口不少,家仆也......还能入眼吧,也没有太多歪瓜裂枣的。”老太太一双眼睛在我们这些小丫鬟小杂役身上转过来又转过去,惊起一阵又一阵的哆嗦。
“但是啊,太守大人,您这纳了如此多的小妾,怎的这么多年就只有一女?会不会是你老秦家原本生育能力就不佳。秦小姐若是像你一般,岂不是会耽误了我们王爷传承血脉?”
是啊,老爷也还是壮年,又娶了这么多夫人,可始终再也没能添上更多的子嗣,我怎么一直没有觉得有问题,这明显很有问题啊......
是不是老爷实在太畏女......
老爷原本咧得高高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两下,他伸手转了好几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情才稳定下来答老太太的话:“老夫多年前出使西疆,误食了当地巫女的药草,这才......”
嚯?这原来还有故事。
“后天的那就没事了。
西疆一事老身也有耳闻,听说是太守招惹了巫女才被下了重蛊,可是谣传?”
嚯?招惹巫女被下蛊?
听起来好像是段风流韵事啊!
领导虽说平时穿得简练飒爽,多突出的是周身的气质而不是脸蛋的美艳。可是扮上男装后,那双狐狸眼就彰显出了勾魂的气质,光是看采花会的小姐们瞧上领导一眼就快要脸红的迹象......
与领导眉眼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八十的老爷,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有资本浪荡的风流公子吧。
莫不是勾引了西疆的巫女,又不愿意娶人家回家做老婆,人家一气之下断了他子孙的能力也说不准,哈哈哈。
所以说,做人,还是收敛一点。
......
“是谣传。”
老爷矢口否认,却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很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样子。
“也罢,老身今日来也只是走一走纳采的过场而已。毕竟是三王爷的嘱托,老身满不满意的,也就不重要了。明日监天司会派人过来收取秦小姐的生辰八字,若是没有差池,即是合婚礼成。秦小姐且在家等着三王爷的纳礼吧。”
先是家庭调查,然后还要算八字,算完八字双方满意了王爷这纳礼到手才算是真正的达成婚约。
古人结婚好慎重啊......难道是因为没有离婚法吗?
一辈子就只能选择一次,听着就很让人慌张呢。
......
老太太说完就站了起来准备要走,她起身时关节咔咔响了两声,把出神的我吓了一跳。
我站在原地抖了一抖,直接吸引了老太太的目光。
她快步走上前来,朝我的脸伸手就是......一捏,随后单手卡住我的下巴左翻翻右瞧瞧,老太太大概经常这样看牲口。
“桓嬷嬷,这是小女的贴身丫鬟,名叫小壶。”
领导福身一礼,如同丝芙兰柜姐一般为老太太介绍我这匹牲口。
这么近距离的被人看着,我也蛮不好意思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敢盯着她早已塌陷的双唇,感叹了一下人若是老了还真是很丑很丑啊。
......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是干掉的老树皮。再也没有弹性的肌理就那么漫不经心的附着在骨骼上,要是伸手上去扯上一扯,估计就像扯起包装袋一样。
“哦~”老太太扬声说,“那个英勇的小丫头!听闻最近这丫头病好了?”
“回嬷嬷,小壶她确实清醒了许多。”
我还真是很出名啊!
“嗯~”嬷嬷不知道为何一脸满意,终于松开了捏住我脸的手,“虽然三王爷说很讨厌这丫头,可老身为仆六十余年,更是明白什么样的奴仆才是可贵的。像这种愿意舍命救主的忠仆......秦小姐,一定要带入王府。给皮扬那些浑小子打打样。”
“是。”
领导再次福身作礼,老太太看着领导这知书达理的小媳妇样感觉突然安心了许多,心情也变好了一般,镭射似的双眼在我身上来回扫荡了多遍才吩咐随从启程回宫。
......
所以说,其实古代结婚的“纳采”,就是个提前审视对方情况,提前立好下马威的环节吧......
......
“小姐,算八字的话,就是一个老神棍说可以就可以,说不可以就不可以的环节吗?”
......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