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白舸相处的过程中,宋梓意识到自己的改变。看着镜中人,在赵晴菱的指点下的确变漂亮了些,宋梓想,也可能是因为对待自己的心态不一样了。
周日画展在江城东区临江的一个艺术展区。宋梓一如既往地早到,这次却意外地在画展门口见到白舸。
“我知道你喜欢早到,这次我也想体验等人的感觉。”
宋梓笑了笑,今天的白舸似乎看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
“那,等人是什么感觉?”
“嗯……很幸福。”
宋梓脸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掐能出水一般,白舸达到目的,偷笑了一下,拉开玻璃门,示意宋梓先进。
白舸对艺术颇有自己的审美,他说这跟欧洲留学经历有关。他会等宋梓欣赏完一幅画,才开始表述自己的观点,这样既能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自己,又不至于有咄咄逼人的炫耀感。
他们走到私藏馆,这是一个艺术品收藏家的专题展览——“恋”。
白舸看见宋梓在一幅画面前驻足很久,他走过去。
那是一幅没有运用太多技巧的画作。
画中的男孩,放了一瓶墨水在桌边,望向窗外一个女孩模糊的背影。白舸仔细看了一眼,是蓝黑墨水瓶。整幅图,作者用光影带出朦胧感,充满着初恋的美好与酸涩。
“这个男孩喜欢那个女孩。”白舸向宋梓解析。
“这个女孩子跟这个蓝黑墨水有关。”见宋梓没回答,他继续说道。
“这个画作者是‘Jerry Lin’,没听过,可能是一个年轻华人画家。”
白舸还准备说,却见一声不吭的宋梓跑出展厅。他追上去,见宋梓蹲在门外,捂着脸流泪。
他从未见过宋梓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甚至没见她哭过。他叹了口气。
白舸轻轻拍了拍宋梓的背,“不会你就是那个‘蓝黑色墨水’女孩吧?”
宋梓终于抬了头,哭的泪眼婆娑,鼻尖发红。
见这个反应,白舸内心一沉,继续问:“你认识Jerry Lin?”
宋梓听到这个名字,又将头埋了下去。
白舸心里一股闷气,宋梓始终都没对他敞开过心扉。他一把提起宋梓,“去走走,别哭了。”
宋梓跟着白舸沿着江边走了很久。不知是江风把泪吹干,还是泪已经流完,宋梓终于平复了心情。
“咱们去吃饭吧。”白舸手里的纸巾都已经递完了。
“谢谢你,白舸。”她勉为其难的向他笑了笑。
“咱们好好聊聊。”白舸望着江中的月亮,淡淡道。
他们坐在江边的一个咖啡厅。
“你可以跟我讲讲那个蓝黑色墨水女孩的故事吗?”宋梓看向白舸时,眼睛亮亮的,白舸瞬间又心软了,不该这么逼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女孩是那个男孩的同桌,喜欢用蓝黑墨水写字。男孩很顽皮,总喜欢捉弄这个女孩,却又在女孩被欺负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
他曾经在学校舞会前邀请女孩做舞伴,可是女孩的母亲坚决反对她去参加,为了母亲,为了高考,她最后没有赴约。
后来,女孩母亲让班主任给女孩安排女同桌。用亲情、前途绑架她,远离早恋,远离所有男孩。
女孩很伤心,她对男孩很愧疚,但是她却发现,舞会之后,男孩很快有了女朋友,他们很相爱,女孩以为男孩从未喜欢过自己,是自己会错意了。女孩意识到自己很喜欢那个男孩,却也只能默默放在心上。直到那个男孩最后出了国。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白舸沉思,只听见宋梓说:“那个女孩就是我,那个男孩就是Jerry Lin。”
“如果当时你去赴约,可能你们就在一起了?”白舸看着宋梓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不知道。”宋梓摇摇头。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白舸提了一口气,紧张地问。
宋梓忽然失了神态,呆滞一会儿,“我喜欢的……只是回忆而已。”
“可是你的回忆已经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了,宋梓,你还没有放下过去。”一向温柔的白舸突然严肃起来,宋梓浑身打了个冷战。
“你将自己封闭在过去里,不愿对现在、未来做任何期许,其实你在拒绝现在的生活,甚至在拒绝我。”
“我没有……”宋梓刚想反驳,白舸却用手制止。
“你有,你一直都在拒绝我,”白舸的声音微颤,“但其实我并不生气,我觉得你固执的可爱,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快乐的享受人生,因为你值得。”
宋梓被白舸这一席话彻底搅乱了。她思绪繁杂,拎不出任何头绪,嗓子哽着说不出话。
白舸看向远处,月亮将光均匀地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可是每个人看她,却藏着不一样的心情。
玻璃窗外时不时传来路人的欢声笑语,此刻显得朦胧了,远处的货船鸣笛声音,倒是格外清楚,眼看着,夜更深了,月更亮了。说点什么吧,宋梓,求求你。
可是,还没等到宋梓开口,平静的江面,忽然起了涟漪。
“咱们还是做朋友吧。”白舸释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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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收到学院行政老师的邮件,问她是否愿意代表学院去欧洲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
她想正好出去一趟,整理最近乱糟糟的心情,很快回复了邮件。
自从白舸提出结束关系之后,她对自己失望透顶。
她早已厘清自己对白舸的感情——陪伴大于激情。她一面认为喜欢这种感觉可以慢慢培养,一面清醒地知道这只是自己虚荣心作祟,孤独的她无法拒绝他人的陪伴。她对白舸始终充满愧疚感,所以对白舸愈发客气友善。只要白舸弄碎这脆弱的关系,宋梓认为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或许还能成为相敬如宾的恋人。
她想知道为什么白舸拒绝得如此果断坚决——因为她无法果断坚决地放下过去。
当他亲手结束他们之间关系时,宋梓有一瞬间胸口疼到不能喘气。宋梓深知自己的自私,白舸从头至尾都只是她为了显得合群的工具。
她伤害了一个善良的人,解脱的是白舸,深陷泥沼的却是她自己。她决定,在没有清扫干净心房之前,不会再邀请任何人来到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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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之前,宋梓约赵晴菱在巴黎见上一面。
会议结束的那天傍晚,巴黎下雪了。
宋梓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店里。巴黎果然是时尚之都,路上行人都穿的颇有风度,宋梓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一会儿,赵晴菱便赶了过来。她似乎对巴黎适应的很好,黑色高领毛衣加牛仔裤,外穿一件驼色呢大衣,显得极为干练,只是神情略显疲惫。
“最近怎么样?在巴黎工作多吗?”宋梓喝了一口咖啡,缓缓问道。
“还行,应付的过来。”赵晴菱跟服务员点完了单,回头坏笑道:“你呢,菜菜子,和小哥哥进展到哪一步了?”
赵晴菱只当宋梓面无表情惯了,第一次在其脸上看到“难过”二字。
“怎么了,吵架了吗?”
宋梓叹了一口气,看着地面摇摇头。
“那是他劈腿了?!”
宋梓苦笑了一下,仍然摇摇头。
“那……我也猜不到了,你快说呀,菜菜子,到底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宋梓架不住赵晴菱的夺命连环问,“是他提得。”
“什么?你们这才处了多久啊,”赵晴菱满脸问号。
“那你们XX了吗?
“接吻了吗?”
“拥抱了吗?”
宋梓瞪大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们这也……太纯情了吧,菜菜子,不会连牵手都没有吧?”
宋梓无奈,“你也觉得有问题是吧?”
赵晴菱切了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点头。
“但我已经很努力了。”
赵晴菱放下手中的刀叉,喝了口水,咽下食物,望向宋梓,“菜菜子,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努力的。”
看到宋梓无助地扣着手指,难过、愧疚、茫然在脸上揉成了一团,她突然心疼这个单纯的姐姐,“但是,我觉得你做的很棒,是他没福气,还没能等到你喜欢他,就先放弃了。”
看她还在抠手指,赵晴菱忙转移话题:“菜菜子,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件事儿。”
宋梓点点头。
“我之前那个闺蜜,她又遇到了她喜欢了十多年的那个男孩。”
宋梓突然精神起来,仿佛她就是赵晴菱口中的女主人公。
“但她已经有一个很爱她的男朋友,却不小心和那个男孩打了个X。”
“啊?”宋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咳咳,没错儿,就是那样。”赵晴菱解释道,“我……我闺蜜倒没当真,可是那个男孩却念念不忘,一直穷追不舍。你说她现在该怎么回复那个男孩呢?”
宋梓想起了那幅画,便把自己和林景源的故事分享给赵晴菱,“当我看到他画的那幅画时,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后悔。”
宋梓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反应,她拍了一下赵晴菱的肩膀,“晴菱?”
赵晴菱这才回了神,怔怔地问道:“菜菜子,你和那个画家小哥真的就此生错过了吗?”
“是吧,他和他的女朋友,不,也许已经是老婆,非常相爱。”
“可是他心中的初恋,画的是你。”
“那有什么重要的呢?有时候,一旦错过就是生离。”
赵晴菱陷入思考,眉头皱的紧紧,疑惑地问:“菜菜子,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是想支持我……我闺蜜回到那个男孩身边吗?那她现在的男朋友怎么办?”
宋梓淡然道:“我为我的错过,付出了十年的代价。但我们也应该给新的生活一个机会。”
“嘁,真讨厌你的中庸之道。”赵晴菱生气的时候,小嘴一瘪,极为生动,惹笑了宋梓。
“别笑,菜菜子,你别站中间,站中间就是脚踏两只船,”赵晴菱看宋梓在笑,忍不住去挠她,“你快说,站哪边?”
谁知宋梓是一个经不住痒的人,“好好,你撒手,我说我说。”
赵晴菱眨巴眼睛,像是宋梓手握军令,一声令下,即见分晓,她不能错过分毫。
“我觉得,你闺蜜已经跳到另一只船了。她没有站中间。”
宋梓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替赵晴菱内心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她们就这么开心的聊着,直到分离。
宋梓在欧洲只能待三天,除去路程,只余下大半天她可以自由活动。她没有精力折腾自己,打算在巴黎逛逛,买点纪念品带给实验室的小朋友。
离开巴黎前,她寄了一张明信片给江漾,这是她们毕业的约定——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要寄一张有当地邮戳的明信片给对方。
走出邮局,街边有表演,她走去凑热闹。是街头艺人在表演四重奏。围观群众不停的欢呼。宋梓感受了一下,准备离开时,却看见对面人群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亚洲男人。
只见那个男人走到街头表演者中,交流一会儿,就坐下自弹自唱。
唱的是黄老板的《Perfect》:
“……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Not knoas
I will his time
But daring just kiss me slow
Your heart is all I own
And in your eyes y mine
……”
宋梓才想起来,这个男人是国内的一个大明星,怪不得眼熟。她拿起手机拍张照,却发现男明星深情地望着人群中的一位女孩。
这个女孩是昨晚与自己畅谈的赵晴菱。
宋梓惊讶地放下了手机,本想去和赵晴菱打声招呼,寒暄一句“好巧,你也在这。”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偷偷躲在人群中观察那两人。
半晌,她默默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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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城,已是凌晨两点半。
月光照得人心凉。
宋梓本想去欧洲散心,却因意外发现一个巨大秘密而感到异常难受。她拉着箱子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却被一个异物绊住了脚,差点摔着。
她想查个究竟,却忽然被那个“异物”一把抱住。
“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