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泺走进些,发现会修车的酷女孩居然是宋梓,她浑身是汗,碎发贴紧脖间,身上的衣物被汗水紧紧吸在皮肤上,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他话卡在喉咙,竟有些恍惚。
方行泺抱着双臂,站在宋梓身后,半天才问,“你还会修车?”
宋梓没听见似的,自管自地钻研某个零件,过了半天答道:“麻烦您去启动一下,我看看是不是配电盘的问题。”她一副与他毫不相干的疏离态度,让方行泺咬紧后槽牙,有些气恼,但他忍住心中不快,乖乖爬上了车。
车能正常启动了,宋梓开心叫着:“好勒——好勒!”
方行泺从半降的玻璃沿上凝视着她,看她跑到自己跟前,表情从一端立马掉到另一端。
“你……你……嗝,”宋梓抽噎着,惊讶地指着方行泺,“你……嗝。”
方行泺没好气地下了车,靠近宋梓一步,对方便后退一步,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竟追赶起来。
“你躲我干什么!”方行泺捞住宋梓。
“你怎么……嗝……找到这里来的?”宋梓热得推开方行泺,用手掐了一把方行泺,不可置信小声问道“是真人吗?”
方行泺瞥眼看她,解释说:“我偷看过你的明信片,猜你会走江漾走过的地方,这里离江城最近,就先追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主动找上门了。”
宋梓心想,人的缘分真真太奇妙,喃喃“这样啊,原来如此。”
方行泺拿到宋梓那封信时,思考许久。有种异于爱情的冲动在内心隐隐勃发,涌动的岩浆需要找到出口,才不会闷在心中烧毁了希望。他下定决心找她,期间经历多少波折,费了多少周章,他一时难以跟宋梓说清。
“我借走家里的车,紧追慢赶地来找你,你就这反应,我太难过了。”方行泺假装哭泣,挤眉弄眼地偷看她。
宋梓闻此耷拉着头,“你这又是何必呢?”
方行泺早猜到她会有这等反应,牵着她走到阴凉地,拧开一瓶水,递给宋梓,不紧不慢地说:
“我一直生活地随意,从来没觉得梦想有什么重要的,好吃好喝,过过精致的小资生活就是我的梦想。
可是,我时常也会迷茫,人云亦云一点也不酷,看着身边的人那么努力地为了一件事情付出,我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样很痛苦,我会去剧社写剧本编曲来释放这些无端的情绪。直到那次,你谈起成就感,我才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这次旅途的目的,你呢,是去找人生,我呢,是来找梦想,并不全是来陪你的。其实,我都想过,找不到你,我自己也当是旅游一趟,跟江漾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寄明信片给你,或许旅途中真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反正……咱们互不冲突,现在你多一个伴,也算是多一份安全保障嘛。”
宋梓看方行泺坦诚的态度,心里既感动又欣慰,她祈盼有人作陪,却无法自私地以此要挟他放弃一段时间的正常生活来走这修行之旅,也是斟酌再三才写下那封信。这下人家主动追过来,宋梓怕他临时又改主意,赶紧攀上他的肩说:“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带带你。”
“谁带谁还不一定呢!”方行泺不服气地抬开宋梓的手。
宋梓嗤笑,蹲下查看轮胎,抬头望着方行泺说:“你能弄的出来这个,我就听你的。”
方行泺傻眼,摸摸头尴尬地说:“我要是能弄出来,早就弄出来了。”
“你去找块板子来。”宋梓推他,端详起泥潭中的轮胎,过会儿回头见方行泺半天没动,“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我车里没有。”
“你就不能去周围……”宋梓看他愣愣的,“算了,咱们先分头找。”
正午烈日,路上早已没了人影。宋梓想,大家定是要回家吃午饭,就挨家挨户敲门借工具。找了半天,乡民家里都没有宋梓需要的木板,她有些失望,她只能灰溜溜地又沿途走回去,热得头晕眼花。
忽然一阵山风袭来,将田间高高的作物吹的直摆头,远处平房墙上的口号影影绰绰,宋梓捡了几个字,一时兴起,放慢脚步,好在下一阵风来的及时,她才真正看清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念着念着,蓦地心下萌生一计。
宋梓走回去时,正看方行泺躲在老樟树下乘荫凉,戴着耳机,拿出电脑钻研什么。那是她第一次产生强烈的不满情绪,明明两人共同作战,可队友草草了事,只等你去冲锋陷阵。
“你找到了木板吗?”宋梓语气不耐烦。
“没……”方行泺皱着眉,“你等下,我正在完成剧社的一个工作,马上马上。”
宋梓闻言,转身就走,从车上找到了方行泺的外套。气温升高,泥坑中水分蒸发的也快,她将坑里多余的泥块垫在轮胎下,又拨开一些卡在轮胎里的,有板有眼地将衣服铺开垫在了轮胎边。起身拍拍手,上车启动,踩满油门,车轮借着力爬了上来。
她将车停在空旷的地方。下车,见方行泺还是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怒火蹭的从脚尖烧到了颅顶,她走过去,拽下了他的耳机。
“诶?”方行泺这才看向她,兴奋地说:“你来得正好,听听看这部分是不是能表达一种迎接希望的兴奋。”说着把耳机戴到宋梓耳上。
方行泺满脸稚气,宋梓不忍拒绝,只好不情愿地扶正耳机,边听边观察他。方行泺脸上偷偷冒出小胡茬,眼下青青一团,眼角笑起来时也有一些细纹,这么一看,似乎他又不是当初记得的那个模样了。看来以前是自己主动忽略,只拣他天真浪漫的一面往脑子里刻。现在,她无法对他的缺点熟视无睹,耳边传来的音乐将宋梓拉到了另一个世界,音乐结束,她又得回来面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样?”
“嗯,挺好的。”
“那我发给他们了。”方行泺发完邮件给剧社的同事,合上电脑,追上宋梓,“你把车弄出来了?怎么弄的,这么厉害?”
宋梓沉默地上了驾驶位,方行泺则没心没肺似的,开心地爬上了副驾驶位。宋梓手紧紧攥着方向盘,车在路上行驶,一抬头,看见耀眼的车窗外,村落白墙上偌大的八个字缓缓映入眼帘。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方行泺念道。
宋梓陷入深思。高墙灰瓦的徽派建筑鳞次栉比得排列着,家家户户楼顶晒着的圆簸箕,像一副风景画中点睛的寥寥几笔色彩。云飘过,大地便是一阵阴影,风一来,又是日光万丈。世界这么大,他们的天地没有边,各有各的活法,她怎么陷入了刻板的泥沼,宋梓第一次想到这一层,瞬间心中闷气少了一大半。
宋梓开到客栈,问老板多要来一间客房,老板直问:“这是你男朋友?”
“是的。”
老板看了看宋梓递来的身份证,又问:“你付钱?”
“对。”
老板笑着递给了宋梓一把钥匙,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发呆的方行泺,清秀白净,是一位白面书生。客栈老板不语,来往人情他看得多,世上大部分样式的情侣他都接触过。只是宋梓看起来是正经人,不至于在感情上另辟蹊径,可姑娘出钱请这请那,总归是被外人看来奇怪。
宋梓没想到这层面上,她看每家每户晒秋喜庆,问方行泺:“你明天想去体验一下当地人的生活吗?”
方行泺站在房间内,打了个呵欠,“不去不去,今天太累了,我明天要补觉。”说完就往床上倒。
宋梓帮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掩盖心中的失落,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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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早,宋梓主动请愿加入客栈老板和陈师傅的行动中。他们忙说这事儿累人,叫宋梓让方行泺来帮忙便可。宋梓却说方行泺还有事儿,就让他留在客栈。客栈老板和陈师傅彼此看了一眼,没多说,让宋梓跟着去了田里。
宋梓又一次低估了事情的难度,仅背了半天的玉米,她累得全身酸疼,手臂被蚊虫叮了很多疙瘩。
陈师傅见状,取下颈上的白帕子,铺在了田坎上,说:“姑娘,过来坐坐,干净的。”说完,从兜里取出一包烟,倒着抖了两下,抽出一根塞进嘴里。
宋梓确实乏了,道了声谢便坐下了,手握拳头捶打着肌肉,让双腿放松。
陈师傅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说:“我闺女跟你一般大,嫁到外地好几年了。但是那个男人不行。
她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人懒话又多,她过得不舒坦。
叔是过来人,看着你总想起我闺女,叔不想你吃亏,你男朋友还太年轻,哎,你跟他在一起,得再好好考虑啊。”
陈师傅说完,叭着黄黄的烟嘴猛吸一口,听旁边年轻姑娘说:“谢谢你,陈叔。这些我都知道。”
“我曾经喜……这么说吧,我曾经取走一个人的影子,种在了心底,多年之后开出了一朵花,我爱那个单薄的影子和灿丽的花,却不爱那个人,苦苦消磨十年时光。
遇上我男朋友之后,我才明白,我爱的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不是我虚无缥缈的梦。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确很吸引我,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开心地笑起来。可是相处的越多,我就发现他有时邋里邋遢,做事儿毛手毛脚,或许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缺点,可人总归是有缺点。我也有一箩筐缺点。
正是这些缺点,让我知道我跟他都是一样的平凡,我不需要自卑,他也不必骄傲,我们是平起平坐、相互尊重的。如果有一天,我给予他的尊重,他还给我少了一分,那我离了他也是可以理直气壮的。”
陈师傅被宋梓绕得云里雾里,说:“你们读书多,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但是,陈叔为你好,给你提个醒,两人在一起生活跟谈恋爱的时候很不一样,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宋梓感动,陈师傅的话像父亲的忠告,她牢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