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让宋梓下午回去休息,途中她发现了甚是有趣的民间艺术。忙不迭地跑回客栈,把还懒在床上的方行泺叫醒了。
“方,快起床了,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宋梓拉着他走进一间祠堂,两人轻手轻脚走动,跟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了。高大的厅堂立着黑棕色高柱,柱顶盘着龙,龙头威严伸出;中间搭起了一个小舞台,舞台以暗红地毯为底,站着两位身段极好的一旦一生,哇哇呀呀地唱着,表情丰沛,动作流畅。
方行泺看得眼花缭乱,露出淘金者发现金矿时贪婪眼神,这会儿倒是殷勤起来,忙问旁边的乡亲,“婆婆,这是什么曲子啊?”
那位老太太年龄且高,坐在长椅上缓慢地输出回答:“这是咱们的徽剧。”
方行泺了然的点着头。台上高昂激越与委婉柔和的唱腔时而相容,时而对抗,音乐变成了叙述的工具,那台上人唱的稳妥,拍子也稳妥,周围的听众也觉得无差,可他却按奈不住心中的波动,内心燥热的源头已经若隐若现。
一句民间小调不突兀地冒出,像是一根针戳破了停在方行泺脑中多日无解的疑团,火星乱迸,一阵眩晕,他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空气中漂浮着音符,他随手一抓便可以谱出一戏。
他拿出笔,灵感转瞬即逝,在自己手臂上乱画着,有些傻气。宋梓却十分理解,她笑着任由方行泺做自己想做的,这也是她仅能为他做的。
宋梓口渴,本想说什么,怕打断方行泺,就独自离开去找水喝。
方行泺沉浸在小世界中,没注意宋梓离开,过一会儿戏表演完了。他跑去跟戏班子的人交流。
陈师傅背着箩筐经过祠堂时,不经意看到了方行泺。年轻人们兴奋地说着,让他不得不停下端详。怎么跟戏班子的人混在一起呢?他猜宋梓可能找了一个爱唱戏的男人,心下便愈发不快。大热天,自己来听戏,留媳妇去田里做活儿,怕吃苦,还用人钱,他气得就把方行泺当成自己女婿一般恨了。
方行泺出来时,撞见陈师傅,他倒是十分有礼,“大叔麻烦您让一下,我要出去。”
陈师傅堵着道,硬是不让过,“你是宋梓的男朋友吧?”
方行泺一惊,倒也没留心眼,答道:“是的。您是?”
“我是客栈旁修车的陈师傅,能跟我去田里看看吗?”
方行泺的态度倒是极好的,他听宋梓提起过陈师傅,以为宋梓又跑去田里侦查趣事,托人来寻他去,“好啊,田里又有什么好玩的?”
陈师傅没回话,只是颠了颠背上的箩筐,看到了方行泺手臂上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以为这是纹身,对他的印象又更不好了。
方行泺站在田埂上,看着农人们一筐一筐搬,一车一车运,他又在手臂上画着什么。陈师傅这才知道手臂上是水墨,不是纹身。
“你……”陈师傅欲言又止,“多看看啊,多看看。”他想让方行泺学习观摩田间这些胴着半个身的汉子们,意识到他自己对比起来多么娇气。
可方行泺却体会的是另外的意思,他听话地观察着,也是没看出什么更多的东西了,就问:“陈师傅,宋梓呢?”
“不知道,应该回去休息了吧。”
“啊?”方行泺一脸失落的样子,“她怎么自己先跑了呢?”
这话入了耳,陈师傅便憋不住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老爱靠着女人?”
方行泺是个好脾气,他摸了摸头,“我……我是挺依赖她的,嘿嘿。”
陈师傅真替他害臊,又问他:“你是不是还老用你女人的钱?”
方行泺被这乱棒敲得一头雾水,“我……我没……”可仔细一想,和宋梓谈恋爱以来,宋梓从来不提钱方面的事情,他就忽略了。这才意识到,在宋梓面前,自己委实不大绅士,对宋梓还没有之前女友一半的大方。
“今天干农活,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她累成啥样了。”
“我以为……”
“小伙子,男人是女人的肩膀,你要是老这么没担当,女娃就跟别人跑了。”
方行泺心里一哂,这话严重到他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了。不会做饭,不爱洗衣,不会修车,不爱农活……看着陈师傅的眼神,更加心虚,他忙说:“那……我现在去找她。”
陈师傅拉住他,把之前跟宋梓的聊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最后还说:“这姑娘喜欢你得很,你要懂得珍惜。”
方行泺连连说是,与陈师傅道别。转身,看着手臂上的符号,心里越发慌了,他奔跑起来,试图通过速度和心跳甩掉慌张,忙着赶回去。他没在客栈找到宋梓,于是回房间从旅行包里找到了自己的银行卡,正要出门,宋梓推门而入。
“你跑哪儿去了?我回祠堂,就没看见你。”宋梓生气地说,“不知道发个信息,害得我又找了半天。”
“我……”方行泺把她牵到椅子旁,双手扶住她的肩,让她坐下,顺手递给她银行卡,“我想了想,我应该把这个给你。”
宋梓接过,看了一眼,眯着眼问:“这是你自己挣的钱?”
方行泺点头又摇头,说:“有一部分是自己的,但是大部分钱都是我爸我妈给的。”
宋梓静默半天,方行泺看她似乎心情不好,又补充说:“我7月底才能入职,那个时候就有自己的工资了,现在……我还没有固定工资,就只有先问爸妈借点。”
方行泺半蹲在地上,抬头看宋梓,听她说:“你父母的钱我不能用。”说完把银行卡还给了他,又继续说:“你还没挣钱,所以现在的花销我帮你先垫着,等你有工资了再还给我。”
方行泺却不答应,把卡又塞回她手中,“你就用着吧。每天用你的钱,我男人的尊严放哪里。”
宋梓笑了:“男人的尊严嘛……也不全是钱能得来的。至少在我这里不是。”
方行泺蒙了,问:“你真是奇怪,钱都不能,什么能?”
宋梓看他不解,直说:“音乐啊,才华啊,比金钱还有魅力。”
“那万一我以后不搞音乐了呢?”方行泺架起胳膊问。
“那到时候你就多挣点钱吧!”
“这不还是钱……”方行泺气呼呼地往地上躺。
“你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吧!”宋梓用手挠他咯吱窝,看他哎呦直叫唤,得逞地笑着。
方行泺握住她捣乱的手,正经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钱都是你兜里的。你不要总是一副很见外的样子,这样我会很难受。别人看了,也要对我们评头论足,我不喜欢。”
宋梓没继续矫情,坦荡地收下那张银行卡,“那行吧,为了你男人的尊严,我必须要勉为其难的用用你的钱。”
方行泺眉眼这才完全舒展,两人视线相对,会心一笑。
晚上,陈师傅修好了宋梓的车,宋梓跟他又学了好几手。而方行泺却闷在客栈里面,写完了一首曲子,又删又改,反复雕琢。事毕之后,将宋梓拍的照片整理成创作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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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宋梓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里,和方行泺一起前往庐山。两人各执一车,宋梓在前开路,方行泺紧随其后。
宋梓不耐烦地接了方行泺电话,“你又怎么了?”
“我跟丢你了。”方行泺语气有些不好,责怪地说:“你开的太快了。”
宋梓无奈地掉头,一路找回去,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车,以及车外站着的无助的方行泺。
“我开慢一点,你别再跟丢了。”宋梓没好气地说,忽略了方行泺脸上闪过的失落。
方行泺将车停在车位上时,如释重负。他有恐高症,开车怕山路。刚刚若不是宋梓一脸不屑的表情刺激到他的自尊心,他可能会服软,祈求宋梓载他一程。
“你怎么一身汗?”宋梓看他满脸是水,“今天不热啊。”说完找纸巾递给他。
方行泺擦了擦脸,生着闷气往景区走。宋梓没想明白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忙着去买门票。
宋梓举着手中的票,抬头望远处庐山真貌,感叹说:“不识庐山真面目!我今天就得好好看看,喏,给你票。”
方行泺接过,自己的小心思在眼前遝冈复岭的大好河山下,瞬间渺小了。
远观庐山时,层峦叠嶂,走近却是翠绿环绕,茂林之下,鸟啼蝉鸣,人少时,山路一派闲然幽静,人来时,丝丝缕缕的人语倒像是电影里的画外音,悠长回荡,让这里有些亲切,又有些神秘。
宋梓不禁地从口中冒出一句,“I love my motherland.”。
“I love the m of my motherland.”方行泺搂着宋梓,笑嘻嘻地说。
“你居然看过《庐山恋》。”宋梓惊讶。
“咳咳,当然了,经典嘛。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方行泺指指自己的脸,示意宋梓亲他。
“我才不!”宋梓挣脱他,“你念了女主角的台词,应该你来亲我。”说完不禁涨红了脸,一溜烟儿地跑了。
“嘿,那你等等我啊!”方行泺将滑落的包带扶到肩上,笑着去追。
就这样吵吵闹闹,他们跟着人流上山,旁边旅行团导游指了指,说:“这里就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明天要看日出的朋友,咱们有车送你们来。”
方行泺转头问宋梓:“你想看日出吗?”
宋梓思忖一会儿,似乎有些疯狂,忍不住点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