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禹心胆俱寒,浑身哆嗦,胡子抖动,不敢多说一个字,一名军官怕王绍禹吃亏,连忙道:“老总兵,现在这些乱兵不可理喻,咱们先离开再说。”
“对!对!”王绍禹连声道。他见四面八方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围拢过来,黑暗中吵嚷声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造反,哪敢再弹压,转身就走。
黑暗中,不知有谁大喊一声,“抓住王绍禹,献给李闯王,大功一件!”登时周围无数人一起大叫,“活捉王绍禹!”
王绍禹在一群亲兵的佣促下,赶快逃走,一名士兵举着大刀冲上去砍他,他的一名亲兵比较忠心,舍命伸出手臂替他遮挡。被一刀砍断手臂,随后被后面的乱兵给杀死,王绍禹却趁机逃走了。
这时候街上也已经乱成一团了,到处都是来回乱跑的士兵,有人敲锣大喊:“造反了!造反了!”还有人骑着马向各个城门奔驰,口中大叫着:“开城门,迎闯王!”北面城墙乱了之后,另外三面城墙上的守军也先后混乱起来,有的下了城墙乱跑,有的逃命,有的奔往福王的宫殿去抢劫。
看到城中彻底乱了,李过和袁宗第才一挥手喝道:“攻城。”于是,数千士兵一拥而上,抬着百余架云梯,穿过干涸的城壕,举着云梯架在城墙上。这些将士都是挑选出来,善于攀爬的战士,只见他们把刀子衔在口中,以备登上城墙的时候会发生肉搏战,抓住刀柄就能战斗,比从腰间拔刀要迅捷些。他们像猿猴一般向上攀爬,很快就登上城墙。城墙上已经没有多少士兵,就是有也不敢阻拦。
张鼐看到义军战士已经攀上城墙,周围是无数步兵呐喊着冲过城壕,密密麻麻,从云梯攀上城墙。而自己的骑兵却不能进入,急得牵着马儿团团转,向城楼上的变兵大叫,“快开城门,放下吊桥!”
这时候忽然李自成的亲兵飞骑而来,大声传谕李自成的命令,对城中所有大小文武官员,除非负隅顽抗,一概不得杀害,也不得拘捕,只是不许他们出城。几名亲兵骑着马在城外来回奔驰,传谕命令。
只听北门吱嘎嘎的声音,正在慢慢打开,同时城楼上的吊桥也在慢慢放下。张鼐已经急不可耐,将马镫一磕,手中宝剑一挥,大声下令,“进城!”随后他率先冲上吊桥,从打开的城门疾驰进去,大队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张鼐又将剑一挥,喝道:“分开!”
立刻一队骑兵按着事先商量好的,由一名头目带领,驰入横街,执行任务。一路飞驰,到了福王府前的时候,一千多骑兵,只剩下三百人。
张鼐率领三百骑兵到了福王府的西华门前,心中不禁突的一跳,原来西华门已经被打开了,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了王府。
“该死!”张鼐气的大骂,骑着马直接从大门冲进去,门口传来一声断喝,“不许进去!”
随后,一柄大刀当头砍落,张鼐挥剑遮挡,当的一声将刀子架开。只见阻拦自己的是一名官军士兵,大院子中还有不少士兵跑来跑去,有的怀里手里还拿着一些物品,显然这是一些变兵,趁乱来抢劫的。
“放下手中的东西,立刻投降!”张鼐挥剑指着众人大喝。
一些乱兵见张鼐一伙人气势汹汹,心中害怕,便放下手中的物品,可有几个凶悍的,大吼着“去你奶奶的!”向张鼐等人扑来。
张鼐也毫不手软,手中长剑递出,瞬间就刺死了一名乱兵。他身后骑兵一拥而上,把想要抵抗的乱兵纷纷砍死在地上。他留下几十人将剩下的乱兵缴械,把他们抢来的东西没收。自己则带着人马向宫中冲去,他记得李自成的话,第六条最重要,千万不可走脱了福王父子。
可张鼐也是第一次进入王府,想象中王府应该是一座大宅子,顶多比常见的大乡绅的宅子多个花园,或者多几栋房子,那成想,福王的王宫,占地数百倾,绕着宫墙跑一圈,得好几里远,就算骑马,也得跑上好一会儿。王宫中房屋一座连着一座,成百上千,楼阁亭台到处都是,把张鼐等人都转的晕了!
忽然一名士兵过来报告,说找到了福王的仓库。张鼐急忙过去查看,只见一座大院落,十几栋房屋,里面存放的都是福王的财宝,其中一栋大屋,叫西三库,藏的全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各种玛瑙、翡翠、珊瑚、玉器、金、银、铜、漆、古玩和各种名贵陈设。门外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是摸到这里的乱兵,被守卫在这里的义军战士给结果了。
但张鼐对这些财宝都不在意,他着急的是李自成给他布置的第六条任务,他大叫:“把太监、宫女都抓来,务必审讯出来福王藏到哪里去了!”
很快一群太监、宫女被抓过来,跪在他脚下,这些太监都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而宫女们只知道哭哭啼啼。
张鼐见问不出什么,更加心焦,狠狠的踢翻了两名太监,喝道:“不说,就把你们一起斩了。”
一名小太监站起来,颤声道:“军爷,我知道,福王去哪了?”
张鼐大喜,急忙道:“快说,快说。”
原来福王听说要破城了,便父子二人,连同老王妃、小王妃都换了衣服,由亲信太监和一群拿着重金收买的卫士护送,从后宫门,分三批出宫去了。留在这里的都不是亲信太监,不许跟随,所以他们也不知福王逃跑的路线。
张鼐听到这消息,立刻带领一百多骑兵向后门而去,在路过鹿苑的时候,看到一些兄弟正打着火把搜索,一些鹿从围栏里跑出来,在宫殿中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跳。穿过花园,又经过一个白玉牌坊,就到了宫城的后门。宫城后门距离西门不远,询问西门城楼上的士兵,确实有一个大队人马冲出了城门,城门口乱糟糟的,没拦住他们。
张鼐知道定是福王一行人,他立刻让城墙上的义军战士下来,同他一起抓捕福王,一共五百多人,从西门出来,令派两名骑兵到黄河边的孟津,严令在捉到福王之前,不许任何人渡河。
出了西门,有数条道路,每条道路都有义军将士把守。西门外是刘芳亮的驻军,他得知福王从这边逃走,立刻派人四面搜索。把守大路的士兵都说没见过这队人马。后来,一名村民过来报告,是在西郊的一条荒僻小路上,见到了一行人。
张鼐和刘芳亮一起去追,跑了几里路,道路崎岖不平,很快就在地上看到丢弃的物品,箱笼、包袱,甚至衣服鞋袜,一名士兵下马捡起来一身黄色长袍给张鼐看,看看这肥大的款式,定是福王穿着的无疑。
再向前走是一个叫苗家海的小村庄,只有几十个人的小村庄,外面却有一百多匹骡马,上面都是沉甸甸的箱笼。一名士兵上前一刀砍破一个箱笼,只见钱币如流水一般哗哗的,从破洞中流出来。福王是舍命不舍财,逃命的时候还带着这么多金银财宝,不被人追上才怪呢。
张鼐立刻命令士兵们包围村子,进入村子搜查,很快村子里就爆发出来一片欢呼声音,“找到了!”“他是福王。”
很快几名士兵吃力的拖着一个大胖子,走了过来。张鼐上前只见一个满身肥肉,异常肥胖的男子,脸上都是泥污,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张鼐伸出手指,在他雪白的大肚子上捅了捅,只见肚子上的肥肉仿佛波浪一般抖动。
“他娘的!”张鼐喃喃自语,“这饥荒年头,能吃的这么胖的,只有这狗福王了吧!”
第二天清晨,李自成洗漱完毕,又和范青、李岩一起吃了早饭,这才骑上马,在一队亲兵的佣促下,向洛阳走去。这一夜中,总指挥刘宗敏曾三次飞马派人向李自成禀告战况。义军进入洛阳后所有的情况他都知道。
往日攻破一座城池,李自成总是在喊杀声中,挥舞着花马剑,同他的攻城战士一起冲入城中。即便有一两次随后进城,也比较随便。今天,还是他起义以来第一次改变进城方式,当然,这些都是在范青的建议下进行的。范青劝他要让洛阳百姓看看他的军威,还有王者气概,这有利于义军在以后发展中进行宣传。李自成便同意了。
于是范青从新给李自成挑选了三百亲兵,以前的亲兵都是随便选择的,一般只看作战是否勇猛,对外貌身材没有要求。范青选择这些亲卫,是从现代仪仗队的观念出发的。选择这三百人,清一色的高个,挺拔,肩宽,腰细,相貌端正。胯下骑的战马一律高头骏马,盔甲整齐,每人除了宝剑、弓箭之外,还有一根白蜡杆红缨长枪。
在进入河南之前,部队中的长枪手其实不算多,因为大多都在崎岖的道路上奔走作战,将士们携带长兵器不便,所以刀、剑和弓、箭便成了主要武器,正如人们常说的“轻刀快马!”。
但进入河南以后,地理形势和军事形势都发生了变化,作战方式也随之改变,现在部队中几乎都是长武器。这三百亲兵手持长枪,每四人并辔前进,枪杆的长度和枪头的长度都是一样的。连动作都被范青训练过,所有亲兵必须左手揽缰,右手持枪,枪尾插在马匹右边安装的铁环子上,枪杆直立,在初升的阳光下看去像一队十分整齐的枪林,随着马的走动而波动。那磨利的枪头和猩红色的枪缨,以及紧随着他的银枪,白鬃的“闯”字大旗和红伞银浮屠,在阳光下特别耀眼。
李自成对这样的亲兵队伍感到十分新奇,用他的眼光评判,这些小伙子都没经过大战,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可比平时的亲兵差远了,就是样子好看,是真正的银样镴枪头。
不过,在步入洛阳城的时候,李自成有些改观了,因为迎接的百姓人山人海,而这支亲兵显然给自己平添了许多“王者”气概。
原来,范青早就通知城内诸将,让他们告诉各处里甲,敲锣传呼百姓,到南门外迎接闯王。城中的百姓其实是很苦的,他们平日里受到官吏乡绅还有福王府的欺压,心中恨透了这些当官的,有权有势的人,所以热切的希望义军进城,改天换地,他们心中是把李自成当成恩人一样看待的,特别想看看李自成的模样。所以在里甲的招呼下,扶老携幼,成群结队的到南城门去迎接闯王,而城门外拥挤的人太多,这些百姓便走到洛河岸边等待。
李自成来的时候,依旧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件青布箭衣,带着北方农民喜欢戴的半旧白毡帽,毡帽顶上还有红缨。他知道洛阳城外有百姓迎接他,但他没料到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整个洛河北岸,黑压压一大片,从洛河边的小街上一直延伸到洛阳南门,每隔不远就为他摆上香案,为他的士兵们准备着热茶和稀饭,当然,李自成的亲兵是不吃不喝的,范青已经嘱咐过了,必须保持仪态,所有人都目视前方,挺胸抬头。
只有李自成缓辔徐行,不断的向道路两旁的百姓微笑点头,看着这么多百姓衷心迎接他,李自成的心中不禁有些激动。
在到了南门前的时候,从洛河边跟随过来的百姓和南门前准备迎接的百姓聚集在一起,数万人布满城门外的旷野,极为壮观。
不知道谁率先跪了下去,接着数万人一起跪了下去。
李自成微微一惊,拱手朗声道:“各位乡亲百姓,不必行如此大礼。”
这时候,百姓人有人高声叫道:“闯王大人,请以后留在我们洛阳吧,我们衷心拥戴你。”
此声一出,登时一片附和之声,到处都有人在喊:“请闯王留在洛阳吧!留在洛阳吧!”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最后简直如海潮一般,“留在洛阳!留在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