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用手搭凉棚望了一阵,心中稍稍安定,看来还来得及。
他挥手让身后数千将士先隐藏在堤坝之下,只有几十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散落在堤坝,好像是修坝的民工。
过了一会儿,大船缓缓接近黑岗口的堤岸,只听船头的官军大声吆喝驱赶堤岸的百姓,随后,开始射箭和放火铳,于是堤岸的百姓纷纷散开向远处逃去。大船抵达岸边,这些官军们跳河堤,开始把船的火药向船下搬运。先下来的官军士兵还搬动草袋和沙袋堆在他们下船地方的四周,想要建筑一个简易的堡垒。
忽听听到大坝下面,一声吆喝,只听呐喊冲锋的声音一起爆发出来,无数义军士兵举着刀枪,从堤坝下面冲来,同时刚才逃散的“民工”也一起转身,杀了过来。
刚刚下船的官军根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不是惨叫着被砍倒在堤,就是跪地求饶投降。还有一些人逃回到船,想要驾船逃走。但在激流当中的大船,也不是说走就走。只迁延片刻。勇敢的义军战士,就从堤岸跳到船帮,砍杀敌人。因为黄河水很高,船板和堤面几乎相平,所以很容易跳去。数十名义军士兵在船一顿砍杀,最后把大船给抢夺过来,船的军官士兵都被擒住了。
范青就在堤岸审问,这名军官是杨文岳的属下,虽然是个副将,但胆子很小,不用逼供,有问必答。他很快就招供,说官军分成三路,去炸大坝。他是中间一路,还有两路去的是朱家寨和马家寨,分别位于黑岗口的游和下游。
“他妈的!”范青气的大骂,这官军好狡猾,分兵三路。
陈永福也十分震惊,他只知道黑岗口这一路掘坝的官军,原来还有两路人马。看来周王和黄澎也不完全信任他,第二次和杨文岳商议,分兵三路的时候,故意隐瞒了陈永福。
范青当机立断,立刻分兵两路,一路由马世耀和陈永福去朱家寨,他则率领一半人马去李家寨。
李家寨位于下游二十里处,范青率领两千骑兵,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刻钟就感到李家寨,只见在堤岸停靠着许多大船,堤岸顶有许多官军在忙碌,堤岸已经被他们用沙袋和石头建筑了一个简易堡垒。他们在堤坝从高处看到范青的骑兵,立刻示警。
范青快马加鞭,直接驱赶马匹冲大堤,他身后的骑士见大将军如此勇猛,也奋不顾身的冲来。官军们把各种火器和强弩都架在沙袋,向冲来的义军士兵射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义军士兵中弹倒地,后面的士兵毫不犹豫的继续冲锋,若论勇敢,义军战士无可挑剔。
很快就冲到堡垒前,开始和守卫堡垒的官军短兵相接。用刀剑相互砍杀,有的义军士兵干脆跳下马,攀堡垒,奋不顾身的向堡垒里冲。
守卫堡垒的官军有二三百人,还有一百人用镢头和铁锹挖掘河堤,河堤有六七米宽,他们想挖一道一米宽,两米左右深的沟,让黄水从沟中流过。希望借助黄水的冲力,把决口越冲越宽,最后把河堤冲垮。他们先从河堤里面向外挖,又从堤面向下挖,挖出一个又深又大的地洞,却留下靠水的一面,约有一米宽,暂且不挖。直到把火药放到地洞中,一次就把缺口炸开。
这群官军都是从所有北岸官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而且得到了杨文岳的重金赏赐,所以十分勇猛,他们堡垒很小,义军人数虽多,也不能一拥而。所以尽管他们和义军战士白刃作战,却也不畏惧,一面用刀剑厮杀,还有人趁机放火铳,杀伤义军战士。
在堡垒中间掘洞的官军不管四周战斗多么激烈,依然埋头掘堤。原来他们还把掘出来的土运到堤下。现在也不管了,直接堆到堡垒,还能起到延缓义军战士攻击的作用。
很快大坝中间的深洞已经掘成了,有两米多深,比堤坝内的黄水还要低一米。这时他们就不向下挖掘了,而是从船抬下两个大坛子,比水桶还粗两倍,坛子里面装的都是火药,他们要用放迸的方式,来炸出缺口。
范青见势不妙,对亲兵队长蓝应城喝道:“你带领我的亲兵立刻冲入堡垒,阻止他们放迸,如果失败,你们就一起跳黄河,不用回来见过。”
蓝应城大声叫了一声“是!”然后带着一群范青的亲卫士兵冲了去,口中高呼:“坝在人在,坝亡人亡。”
这些亲卫都是范青从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武艺高强,十分勇猛,很快冲堡垒。蓝应城站在沙袋的墙和官军厮杀。忽见,堡垒中的官军已经挖掘完了地洞,埋好火药,拉出引线,引线事先已经用竹筒装起来,以免被水打湿。随后一名士兵把引线点燃。
蓝应城大吼一声,奋不顾身的跳下沙袋墙,数名官军的刀剑向他招呼都不能阻拦他。蓝应城冲到引线前,一刀落下,将引线连同竹筒一起截断,同时砍杀引线周围的官军。蓝应城身边的亲兵也如猛虎一般,疯狂砍杀,终于将官军们杀败,节节后退,很快就开始逃窜了。
眼见炸坝的计划失败,大船的官军,撑开大船,扬起风帆,准备逃跑。范青追到岸边,见船已经离岸十几米,立刻命人施放火铳,还有义军战士点燃火箭射击。很快大船的风帆被引燃,开始着火,火势蔓延到大船,把船官军士兵烧的焦头烂额,纷纷从船跳到水中。可黄水水急,全是漩涡激流,不管水性再好,只要跳到水中就被激流卷走。有几人被冲到了岸边,范青深恨这些撅坝的官军,命令岸边的义军将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很快大船覆没,这群官军本想乘船逃走,最后却全部葬身鱼腹。
这时,蓝应城提着一名官军头目过来,这人正是卜从善,他没想到义军来的这么快,所以亲自下船来堤岸指挥,结果被义军战士给生擒了。范青略略一问,知道朱家寨的船队出发最早,而且距离义军最远。很可能抢救不及。
“奶奶的!”范青恨的咬牙切齿。他留下一部分义军士兵看守大坝,带着亲兵向游朱家寨的方向疾驰。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距离朱家寨大堤不到一里,从远处看,朱家寨正在激烈的战斗。官军由于准备充分,在堤坝建筑了一个很坚固的堡垒,而且他们不但有火铳、弓箭,还在沙袋墙放置了火炮。
马世耀指挥士兵向堤坝冲锋,接连两次都被打了回来,堡垒周围全是义军战士的尸体,有一百多具。更多的人死伤后从堤坝滚落,堤坝下也有一二百具尸体。这么短的时间就死伤了这么多人,可见双方战斗也十分惨烈。
马世耀也急了,大声吆喝,亲自带领士兵向堤冲锋,刚刚冲到堤坝顶,只见堡垒中火铳声猛地大作,而且火炮也一起发射。义军士兵因为匆忙,大多都是轻骑兵,没有盾牌保护,也没有自己的火炮掩护,一下子吃了大亏,惨叫声一片,纷纷从大堤滚下来,连马世耀也受伤了,左臂被火铳打的鲜血淋漓,坐骑也中了炮倒下。马世耀握着受伤的手臂,还在大叫“冲去,冲啊!”
但义军吃亏在没有准备火器,地势也不利,只能靠刀剑和弓箭与敌人对战。敌人藏在装满沙土的麻袋包后面,用来掩护自己,而义军完全暴露在光秃秃的河堤,还是向仰攻,人数虽多,却没能攻下堡垒,纷纷伤亡。
堤坝的官军很快就放置好了火药,点燃引线,他们抛下许多死尸和重伤的士兵,退回到船。靠岸的大船纷纷起锚,向河心退去。此时范青率领众亲兵刚刚冲到堤岸下面。只听堤坝“轰隆”一声炸响,河堤靠水的一面崩塌了。洪水冲入缺口,顺着挖好的壕沟,向堤内猛冲。
范青顾不受伤的马世耀,大呼一声,跟我坝,堵住缺口。他率领数百义军战士冲到堤坝顶,这时,官军的帆船趁机又向岸打炮、射箭,岸的义军纷纷射箭还击。这时候一批从闯营大营来支援的两千人在红娘子的率领下赶到了。他们带来许多火铳,纷纷向河里的官军大船施放。官军大船便不敢停留,向着河水中流驶去。
范青却完全顾不对付官军了,只见被炸开的缺口正被河水冲的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大,灌入堤内,就如一道不断加宽的瀑布一般。
范青大吼:“堵口,堵口!”他扛起沙袋向缺口处投了下去。可瞬间就被激流冲走。
而且河水猛烈的冲刷缺口,两边河堤纷纷崩塌,缺口两边不断扩大,数十名堵口的战士不及撤开,掉入到缺口处,瞬间被激流冲的不知去向。连范青都差点掉入激流,幸好,红娘子冲到堤坝,眼疾手快,一把将范青给抓了回来才幸免遇难。
这时,堤坝下面的朱家寨已经传来一片惊慌呼叫声音,村民们扶老携幼,奔跑逃命。有的根本连自己随身的东西都来不及携带,就只身逃走。从堤坝面看,堤内低洼的地方很快变成一片亮晶晶的汪洋。
此刻在河流中心的官军大船,李运经听到爆炸声后,又看到决口处不断传来义军的惊呼叫喊声,脸露出一丝略带狰狞的冷笑,自言自语道:“好了,用不了一天,咱们就可以蹬南岸了,闯贼的百万大军全部都要被洪水淹死了。”
范青却不死心,还带着士兵堵口,他疯了一样,抱着抬着大石头,向决口处抛落,可是只要一抛下去,就立刻被凶猛的洪水冲走,百余斤的大石头好像轻飘飘的木板,被激流的冲的飞出好远,落到堤坝下面,越堵显得越没有效果。决口处的水势越来越大,汹涌奔流,势不可挡,落到堤坝向瀑布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范青这位常在战争时期保持异常冷静的大军统帅,竟然惊慌失措了。
红娘子见决口越来越大,如果不走,可能大堤所有士兵都要被水冲走。她拉着范青大叫:“洪水堵不住了,大将军咱们撤退吧!”
“不,我不走!”范青疯狂的大叫。眼神变得十分可怕,他费尽心力的想要改变历史,但历史却比他顽固的多,依然执着的按着自己的轨迹行走,开封城的灾难重现了,自己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范青悲从心来,他双手握拳,向着滔滔大河,疯狂的呐喊起来,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眼泪也禁不住流淌下来。
忽然红娘子大叫起来,声音充满了兴奋之意。不过周围洪水的隆隆巨响,让他没听清红娘子的叫喊,他顺着红娘子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十多艘大船,在数百民工和士兵的拉拽之下正从黄河下游,缓缓被拉到决口处,这些船装满了石块,石块又被一张大网覆盖。
范青瞬间明白了,这是专门堵塞决口的石船,装满石块的大船,到决口处凿沉,由于过于沉重,就不会被激流冲走。只是这些石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怎么恰巧就到了此处?
这问题还来不及想,只见石船已经被拖拽到决口处,因为决口处有水流吸引,石船不用拖拽,也自动向缺口处靠拢。到了决口处,一些民工放开固定船帮的绳索,这艘石船瞬间散架,整船的石头一起沉没在缺口处,只见缺口处的水流好像被什么东西阻塞了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一些。
范青脸惊喜,差点跳了起来,大叫,“有效果,有效果,你看呐,水流减缓了!”
红娘子也很激动,道:“咱们快投沙袋!”
范青立刻带领士兵把沙袋向决口处投放。这时候,第二艘石船也沉没了,第三艘,第四艘……决口水流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决口两边的堤岸自然也不再冲塌扩大,投下的石块和沙袋也不会被激流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