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1章 崇祯的恨意(1 / 1)宝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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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又哭了一阵儿,有太监搀扶着哽咽站起来,叫皇后和田、袁二妃进去,也跪在万历的神主前行礼。等她们行礼之后,崇祯对他们哽咽说:“祖宗三百年江山,从来无此惨变。朕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未有失德。没想到流贼如此猖獗难制,祸乱愈演愈烈,竟至洛阳失守,福王被戕。而今,开封再现悲剧,周王死难,整个河南丢失大半。这种情况,三百年来是第一次出现,朕怎么对得起神宗皇爷!”说毕又大哭起来。

此后几天,他为着向天加重罪愆,不仅撤乐减膳,连荤都不吃了。虽然平日里他无荤不饱,对完全素食很不习惯,但是他毅然下了决心,传谕御膳房,百日之内不要在给他预备荤菜。三天以后,皇后怕损伤他的身体,率领田、袁二妃来乾清宫劝他停止素食。他摇头拒绝劝解,含着眼泪叹气说:“朕年年剿贼,竟得到这样的结果!朕并非暗弱之君,总在为国焦劳,励精图治,可惜天不佑,降下惩罚。朕不茹荤腥,不饮酒,只求感动苍,挽回天心,你们好不晓事,不明白朕的苦心。”

此后的日子,崇祯饮食失常,彻夜难眠,他本来就是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现在更加消瘦憔悴,眼窝深陷,双眼周围发暗。一天下朝之后,他到慈宁宫去看刘太妃。她已经八十五岁,身体尚健,神志清楚。如今宫中在老妃中以她的年纪最大,辈数也最尊贵。她不曾生儿育女,一生为人谨厚,爱抚诸王。天启和崇祯都是幼年失母,住在慈宁宫中受她抚养,叫她奶奶。天启和崇祯两朝都无太后,就由她掌太后玉玺。

今天崇祯的精神是那样不济,刚坐下说了几句闲话,眼神就朦胧了,打了两个哈欠,又勉强支持片刻,靠在榻,慢慢睡去了。刘太妃命不许惊动他,让宫女在他身搭了一条黄缎绣凤薄被。两个宫女在左右静立伺候,等着崇祯醒来。过了一阵,崇祯伸了一个懒腰,揉揉干涩的眼睛坐了起来,自己用手整理一下帽子,向刘太妃凄然道:

“奶奶,神祖的时候,海内少事,做皇多么安心!到了孙子,多灾多难,苦苦支撑,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这几日尤其辛苦,晚批阅文书,不曾合眼。心中烦闷,往往吃不下饭。自以为不过是三十岁的人,可是为了国事消磨,体力未老先衰,竟然在太妃面前昏睡不能自持,一至于此!”

刘太妃无话可以安慰,叹息一声,老泪在有皱纹的脸纵横奔流。崇祯也伤心哭了许久。侍立左右的宫女们都低下头,有的落泪,有的虽然深恨这深宫中的幽居生活,在皇帝和太妃面前也不得不装作要落泪的样子。

又过了十天,已经到了九月中旬,河南的消息陆续传来,起义军在河南大肆攻略,天天都有城池陷落和官员投降的消息传来。崇祯大骂河南各地的官员无能,心中十分惊恐。许多情报表明,现在流寇已经不再流动,他们堂而皇之的进驻开封,正在以开封为中心设官理民,召集流亡,秋收耕种。更有甚者,还在开封治理黄河和进行科举。这已经不是崇祯以前听说的流贼了,已经像一个成熟的政权,准备堂堂正正的和他争夺天下了。

他们朱家传了二百七十年的江山现在遇到了最严峻的挑战,据说主持这一切的是一名叫范青的年轻人,这让他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名字,有时在睡梦中也会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个名字,有时在乾清宫中感到伤心,俯案哭泣,还不住的捶胸顿足,仰天悲呼:

“苍天,苍天,你不该降生一个献贼,现在又降生一个更可怕的范青。”

周后见崇祯长期素食,为国操劳,身体日损,眼看会支持不住。她自己几次去乾清宫劝解,又吩咐田妃和袁妃前去劝解,还命王德化等几个有头面的大太监多次劝解,全然无效,才想到乾清宫的掌事宫女魏清慧。

魏清慧只有二十岁,但却是一名老练的宫女,做事干练沉稳,相貌也算不错,是崇祯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有管家婆的称呼。

魏清慧来到坤宁宫,在周后面前叩首。周后让她站起来,望着她用温和的语气说:“皇长久吃素,眼看他的御体消瘦,精神大不如前,你是乾清宫的管家婆,皇帝的衣食住行一向都由你来打理,皇的秉性脾气你很清楚,你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劝皇停止吃素?”

魏清慧道:“奴婢也在皇爷面前劝过多次,无奈皇爷执意不再茹荤,实在难劝,奴婢为此事日夜发愁,没有法子可想。唉!”

皇后说:“我知道你是个细心机灵的姑娘,所以从你十五岁起就派你到乾清宫管家,平日对你另眼看待。乾清宫的人很多,本宫只把你放在心,这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如今你若想办法使皇重新茹荤,也算不辜负我的恩待,事后我要重重赏赐你。”

魏清慧垂头不语,她是有办法的,她长久随侍崇祯,对崇祯很了解。崇祯皇帝不是一个精明的人,很容易被欺骗。但欺骗皇帝是欺君死罪,所以她不敢说出口。

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也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宫女,她同魏清慧是好朋友,很了解女伴的心思,知道她必定有法子,便道:“清慧,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即便是对皇不敬的法子,只要能让皇茹荤,娘娘也不会怪罪你的。”

魏清慧犹豫了一下,她对崇祯是很忠心的,实在不忍心看他日渐消瘦,便道:“娘娘,奴才有一个法子能骗皇茹荤,只是千万不能让皇知道,那样子奴婢可吃罪不起。”

皇后道:“这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断无人张扬出去。”

魏清慧悄悄说出她的计策,使周后的心豁然一亮,轻轻点头,随即命吴婉容去叫掌事太监刘安前来商量。

第二天中午,周后命御膳房早早的做好了两样,崇祯皇帝往日最喜欢吃的荤菜,送进坤宁宫,换到坤宁宫专用的银器中,到午膳的时候重新蒸热,派吴婉容送到崇祯面前的御膳桌,跪下说:

“启禀皇爷,皇后娘娘为皇爷亲手做了两样小菜,命奴婢捧呈御前,恳皇爷看娘娘一番至诚,随便尝尝。”

从银碗盖中冒出来荤菜的香味,刺激的崇祯往肚子里咽了一股口水,但是他依然不肯动荤,挥手命魏宫人端走。

魏清慧站在崇祯身侧,知道王德化是崇祯宠信的太监,便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王德化并不知道内情,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荤菜的手艺不可能是皇后能做出来的。也就明白这是身边人串通要骗崇祯吃荤的。

他前拱手道:“皇,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她啊!”

崇祯正有些犹豫不决,忽然一名太监来到崇祯身边躬身呈一封文书,说道:

“启奏皇爷,这是瀛国夫人的本,要不要此刻就看?”

崇祯一听说是他外祖母的奏本,不知何事,立刻就看。这奏本说他昨夜梦到孝纯太后,也就是崇祯的生母给她托梦,说皇帝十分消瘦,还悲泣,“替我告诉皇帝,赶快开荤,莫要过于自苦。”奏本中劝崇祯停止吃素以慰太后的心。

崇祯看完之后,立刻就相信了,真以为是亡母托梦给他,而不疑心是众人设计欺骗。他心中十分感动,热泪盈眶,叹了口气。

魏清慧趁机揭开银碗盖,果然是两样精致的荤菜,崇祯拈起两头镶金的牙筷,迟疑一下,望了望那一碗用乳白的鱼翅、鲜红色的火腿精肉丝、五六个雪白的鸽子蛋,加若干片翠绿的莴苣,烧出来的美味,边撒一点点极嫩的韭黄。这碗美味是周后的往年发明,并赐给它一个佳名叫“海陆同春”。它的色香味都曾为崇祯称赞。崇祯正要伸出筷子夹菜,忽然停顿一下,含着泪对左右宫女太监说:“朕为了圣母和皇后,勉为动荤。”

跪在地的魏清慧、吴婉容和王德化一起叩头轻呼“万岁”,然后起立。其它在左右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也都喜眉梢,轻呼万岁。一场皇不动荤的风波就此结束。

膳后,崇祯在养德殿稍作休息,又在乾清宫正殿徘徊一阵,然后决定明日召见若干群臣,专门处理开封、河南的事情。但他无心省阅文书,怀着又气又恨的心情,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范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贼首?用什么法子能打败他呢?”

次日午,辰时刚过,几位内阁辅臣,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兵部尚书,礼、兵两科的几位给事中,河南道御史和湖广道御史,还有年高辈尊、白发垂胸、仪表堂堂的老驸马冉兴让,奉召进宫。

他们先在皇极门内的金水桥外会齐,穿过宏政门、中左门,到了右后门。门内就是皇帝经常召对臣工的地方,俗称平台。昨夜传谕说今日在此召对,但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太监在此等候。他对众官员说,因御体偶感不适,改在乾清宫中召见。于是这一群朝臣继续向前走,绕过建极殿,进入乾清宫门。众多臣子面色凝重,快步而行。他们心中惴惴不安,怕受到皇帝的严责。因为国家遭到惨重的打击,他们这些重臣是脱不掉干系的。

而紧随他们之后的科、道官们也在心中暗自怀着鬼胎,几个月之前他们联合在一起,对时任首辅,去湖广剿匪的杨嗣昌大肆攻击。每日奏折都如雪片一般送入宫中,但都如石沉大海,崇祯还是信任杨嗣昌的。可杨嗣昌终于没能力挽狂澜,死在湖广,现在首辅的位置是空缺的。于是野心家们蠢蠢欲动,好几个势力在暗中较劲。这些科、道官员分属不同势力,此时正在转着念头,准备一会儿在朝会一有机会就抢着发言,一来攻击对手,二来博得“敢言”的好名声。

众多大臣跟着太监走进正殿,太监却没有停步,从正殿檐下向东走去,显然崇祯没在正殿。到了东角门。有几个人胆子较大,抬头看见墙贴着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黄纸帖子,写,“贞侍夫人传圣谕:东角门内不许喧哗。”因为深宫事秘,内部情况与外面隔绝,看了这帖子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贞侍夫人是皇帝身边的妃嫔或者女官。但大家都知道必定是皇帝心情烦乱,又要省阅文书,所以不许这些太监宫女在角门内大声说话。

角门旁边有一座小建筑,垂着黄色锦帘,门额悬着一小匾,写昭和殿。太监连揭两道锦帘,群臣进到最里面的一间,才到了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只见崇祯面容憔悴,愁眉不展,坐在铺有黄缎褥子的御榻。榻放一张紫檀木的小几,面摆几封文书,还有一只带盖的茶碗放在莲叶形银茶盘。左边悬一小匾,是崇祯御笔书写的“克己复礼”四个字。

等群臣叩首完毕,崇祯叫他们起来,然后叹口气,神情忧伤的说:

“朕御极十有五年,国家多事,又遇连年饥荒,人皆相食,深可悯恻。近日……唉!竟然愈演愈烈,流贼李自成、范青先破洛阳,后克开封,朕的两位叔父,福王、周王先后被害……”说到这里崇祯的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朕连亲叔叔都不能保全,皆是朕德行不足所致,真当愧死!”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驸马冉兴让和次辅范复粹赶快跪下,劝他不要悲伤,说这是气数所致。崇祯止住哭声,擦擦眼泪,接着哽咽道:“这……也不能说是气数,就算是气数,也须人事补救。这几年何曾补救几分,现在整个河南都快归于贼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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