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雪簌簌,云琅感受自己心脏跳动的触感,手不及心冰冷。不过是程大叔一番玩笑话,自己便如同冰封过一般手脚僵硬,浑身不自在。
他抬眼,珑羡的背影与漫天白雪融为一景,堂屋内灯火通明,炭火在盆中发出“呲啦”的火花。珑羡,龙族公主,尊贵如她。她就该奔赴属于她热火朝天的未来,这般困境本该不值一提,而自己,此生有幸陪她走过生命最难熬的一遭,以后待她年老迟暮之时,孩儿成群在膝下承欢,是否会想起曾经的一个泠冽寒冬,在银装素裹的大雪里带她滑冰的那个故人。
云琅心乱如麻,失手将池中瓷碗打破在地,骤然划破雪夜中悠然的意境。程大叔笑着摇摇头:“出去和善月她们玩纸牌吧,我家可没几个碗经得起你这样摔。”
云琅被打发出去,恹恹的回到堂屋里,善月,云皎和老祖公围在炉火旁玩纸牌,珑羡在一旁一边剥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牌。那边有炽热的目光照射过来,珑羡微微回头,四目相对,云琅迅速收回了目光。
老祖公见云琅过来:“我要去休息了,你来你来,同大伙儿热闹一下罢,也别玩的太晚,明日一早,就在此地,我拿来双生莲帮云皎疗伤。”
老祖公杵着拐杖回房休息,云琅被拉上了牌局,善月简单的介绍了规则,云琅似懂非懂,胡乱玩了两局,输的一团乱,于是干脆摔牌逃了出去。
珑羡摆着手说不玩,只把双手放在火炉前烤,身上才有了些温度。
不知为何,最近珑羡身体总是无缘无故的不安心慌,开始以为是龙珠的缘故,自己的赤岩珠与龙宫相接,她私自放出魔王逃走必定使天廷大怒,如今各方一定已派兵前往凡间,珑羡避免身份暴露,早施法暂封龙珠的灵力。现在这颗赤岩珠与一颗普通石头无异。
无奈之下,程大叔只好上桌接云琅的位。善月和云皎的兴致极高,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良久未能遇见挚友知己的心酸,皎儿的脸上出现了许多珑羡从未见过的表情。喜怒哀乐,这才是人间常态。
云琅缩在珑羡旁边,陪她一起围在炉火边吃点心。他其实一点都不饿,但为了故作轻松,还是硬着头皮将瓜子一把把往怀里塞。待珑羡看了一圈牌的功夫,云琅已经把剥好的瓜子仁塞到了她湿热的掌心。
珑羡的脸在火炉边被烤的红彤彤,粉嫩的像一颗水蜜桃,眼神如琉璃般闪烁,仿佛望见生命中可以触碰的希望。
“我想好了,等云皎治好了,我就去平陵找到狐妖窈若,搜集到证据后回天廷向天帝请罪,向他揭露容锦的罪行。我已是有罪之身,做完这件事后,我自请镇守人间湖海,永世不回。”
云琅手中瓜子壳落了一地:“不可,你没有证据,天帝怎会信你,况且你贸然折返,惹怒的不止是天庭上仙,还有你的母族,龙王殿下,都可能被迁怒。”
珑羡的眼中异常平静,如湖水一般波澜不惊:“正是因为不想牵扯到西海龙宫,我才必须要回去。天帝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孩子被他父亲亲手杀死,这件事,我必须原原本本告诉天廷众仙,他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你可知你自身难保?”
云琅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顿时淹没在善月和云皎热闹非凡的笑声中,消失不见。珑羡也知他说出这番话的怒气:“我知道。”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手中的瓜子仁被捏的温热:“你对我说过的话,我想明白了,我若不这样做,我将后悔一世。”
容锦的样貌在眼前浮现。
不过是在父皇寿宴上那匆匆一眼,其间有些恩爱的细节让珑羡现在回忆起,心中仍有余温。岁月穿过云间流走了,留下一地摧残后支离破碎求而不得的悔恨。
如果非要记住奉虚殿中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宁愿只记得当时憋着笑,在葳蕤生长的紫藤枝下关切她手中伤口的那个少年容锦。
这夜玩的十分尽兴,到午夜时分善月和云皎才钻进一张被子里同睡。夜间的雪下止了些,天地之间更是寂寥无声,若是能洗刷所有的过错与怨恨多好。
珑羡披着棉袍站在窗前想着,大风吹着门口两颗枣树枝沙沙作响,化雪顺着瓦片轻柔的滴落蓬软的雪地上,不落一丝痕迹,惟接触地面的那声滴答,是它匆匆降临这世间唯一的证明。
忽然有一团迷糊人影从窗前闪过,珑羡警惕的推开窗,却撞见一双受惊的眼睛。
云琅没想到珑羡会发现他,他守在珑羡房间外纠结许久究竟该不该与她说明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拿定主意,珑羡房中的灯也灭了。只能慌张解释道:“我来看你睡了没有,晚上更冷了,棉被不够用我拿我房间的给你。”
云琅的鞋深深陷入积雪中,出现深浅不一的几块痕迹,想必已经打湿了大半。他的声音颤抖着,由于喉咙太紧张,贸然说出一句话,到显得有些不自然。
显然已经在雪中站了许久。
珑羡也不揭穿他,起身从被子里拿出暖壶来塞到云琅手中:“没事,我不需要。夜深露重,赶快回去吧,鞋袜得赶快换下来,睡前要喝杯热水才好,可不要生病了。”
云琅忙道:“不是!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珑羡骤然将窗户“啪”的一下关上,余声在空旷的屋顶上盘旋,珑羡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朝窗户外面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困了。”
珑羡惦着脚靠在墙背后,只听见云琅重重的叹息一声,嘟囔着一句听不清的话,然后脚步渐渐远了。这才失魂落魄走回床上躺下,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