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体检发现不对劲是在郝冬冬高考之前,但没有告诉她,郝冬冬考完后,他们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当时是老郝的主意,他想自己有能力担着这件事儿,没必要让素来无忧无虑的郝冬冬跟着担心。
那阵子郝冬冬玩得最疯,同时也是老郝和老姜最难熬的日子,老郝用尽了自己一切关系去寻找合适的肝源,老姜也先暂且配合着医生行放化疗。而没心没肺的郝冬冬,一直没有发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郝冬冬在报考志愿上有空子可钻,直到B大录取通知书下来后,老姜才知道她自己偷偷报了体育类院校,差点气晕。
老姜,“当然不能搞体育,搞体育能给你什么,出头机会少,就算走运成为职业选手,退役后落一身病痛,你图什么啊你。一个女孩子,你安安稳稳找份正经工作就够了,干嘛非得去搞那么危险的东西。”
“怎么就危险了!我练排球这么久了,你见我缺胳膊断腿了吗。”
“你要真缺胳膊断腿就晚了!”
她和老姜吵着,老郝站老姜那边,而不是他一贯的中立。郝冬冬很奇怪。
和家里闹了很久,录取通知书被撕了,老姜给她在毛坦厂报了名,让她去复读一年。她不肯妥协,直到有一天,老郝到她屋里,找她说话。
她背对着老郝躺在床上,不说话,这阵子,她闹绝食闹得瘦了十几斤,整个人躺在床上没二两肉。
“你要心疼妈妈。”
这是老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你也要心疼爸爸。”
郝冬冬当时没说话,心里很委屈——那谁来心疼心疼我呢。
“这阵子,如果你留心留心,就会发现妈妈总是戴着帽子,各种各样的漂亮帽子,除了睡觉,每时每刻都戴着,在家里也戴着,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妈妈还变得爱用化妆品了,她总是在脸上涂厚厚的粉底,画着精致的妆容,你也想想这是为什么。”
郝冬冬听得莫名其妙。
“你肯定也没有注意到,妈妈这阵子瘦了很多,吃东西也吃不下,不是在沙发上躺着就是回屋里歇着,她的精神大不如从前。”
郝冬冬没有转过身来,她背对着老郝闷闷地说,“该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老郝摇摇头,“孩子,当然不是你。”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哪天你去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看看,就会发现里面总是出现大把大把的头发。这一切的原因呢,我们本来不打算和你说的,但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什么原因?”郝冬冬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前面老郝所描述的一切异常都暗示着这个原因并不乐观。
“妈妈她,查出了肝癌。”老郝声音平静,他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很好地藏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万万不能倒下。
“什么?!”郝冬冬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她的眼中满是震惊,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什,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高考之前。”
“三个多月了。”
“老姜的病……严重吗?”郝冬冬心里知道,肝癌不会轻,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这么问了。
“肿瘤很大,是无法手术切除的那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匹配的肝源,做肝移植手术。可是——”老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找到。为了让肿瘤不再继续长大,不往其他部位扩散。你妈妈一直在积极地配合放化疗……太辛苦了,这些日子,她太辛苦了……这么辛苦的妈妈,一边需要忍受放化疗的副作用,一边要瞒着你,另外还得为你的事情劳心费神……”
老郝深呼吸一口气,“如果可以,我希望去能替妈妈生病,替她放疗,替她掉头发。”
“老郝。”郝冬冬紧紧抱住老郝,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内疚,她现在满心的内疚。
老郝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你很不理解你妈妈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你打排球。”
“对呀,高中的时候,她分明没有这么反对的。”
“因为那时候,妈妈还健康……别看妈妈平时对你凶巴巴的,她心里头很柔软很柔软的,她是爱你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罢了,所以才让你一直误会她。妈妈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健康,平安,幸福。比起你,她觉得自己的病好与不好都无所谓了。”
郝冬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立刻沿着脸庞滚落下来,她扑在老郝怀里,哭了起来,“她怎么能在这样想!”
老郝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份爱好呢,的确如妈妈说的那样,辛苦,不稳定,前景不好,等等等等,这些话,这段日子说得够多了,老爸就不跟你重复说了。老爸想跟你聊聊妈妈的想法。”
老郝顿了顿,继续说道,“妈妈啊,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着觉,她担心找不到肝源,担心自己没多久就会离世……当然,老爸一直在劝她乐观,也在努力寻找肝源……她说,假如自己因为疾病离开了你,你以后一个人,该怎么办。老爸说,万一有这么一天,老爸会护着你……其实吧,忽然经历这么一件事,我和妈妈心里都明白,谁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以后的路,终归还是要靠你自己去走……”
郝冬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糊了一脸,都擦在了老郝的衬衣上。
老郝,“我们呢,担心以后你一个人的日子太难过,你看,你连衣服都不会洗,被子也不会叠,不会做饭,不会人际交往,更没有经商头脑……当然,在老爸眼里,你是有很多其他优点的,但是呢,妈妈总归不放心你未来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她要为你好好打算,她希望你可以从事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即便没有我们,也能够在社会上生活得很好。而不是颠沛流离,穷困潦倒,每天为茶米油盐发愁,万一有个什么天灾人祸,一夜之间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来……姑娘,你不要觉得老爸跟你讲这些东西太虚,你还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活,你一直被我们保护得很好,我们也很想一直一直护着你,但就怕,万一,万一真的出现那种情况……”
老郝再次深呼吸一口气,他亲了亲郝冬冬的头顶,“我亲爱的姑娘,你明白了吗?”
沉默了半晌,郝冬冬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