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罢，老道叹息一声。

“千万年间，历次神器降世都会引发一场血雨腥风，这一回天源国折了太子，北辰国折了新魔君，算是两败俱伤，妖族在这场战役中没有出现，算是侥幸躲过一劫。噬天神珠则下落不明，谁也没能得到。”

人们还沉浸在故事悲壮的结局里，突然一声童声打破了肃穆。

“这么说胤千尘被雷劈死了？”

“呸呸！大罗金仙哪会死！别胡说八道的！”

“你这毛孩子怎么口无遮拦！”

“也不怕神仙降罪！折福折寿！”

众口责骂，小姑娘十分无辜地撅撅嘴巴，大家便不忍心再多骂一句，都纷纷念起了“童言无忌，仙人莫怪！”

“我相信殿下还活着，太华山脚的香火，正是太华门为供奉前太子胤千尘而设的。太华门愿以千年万年的香火供奉，盼他早日归来。”老道说着，神色中充满敬畏之情。

小姑娘却不以为然，樱桃小嘴一嘟：“他最好没死，我倒想问问他，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九尾妖？那九尾妖干什么坏事了，就非死不可？”

诳语一出，四下寂静！

“你这女娃娃怎能讲出如此大逆不敬之言！那九尾妖许是魔君夜琰召唤出来的，难免为祸人间，太子斩杀之，是为民除害！”布衣道士蹙眉斥道，一旁的人们纷纷附和。

“那我问你，那魔君的御鬼通灵术召唤的乃是阴魂，九尾妖是阴魂吗？胤千尘能斩下他的尾巴，说明他可是活生生的生灵！”小姑娘毫不示弱。

老道无语，的确，谁也不敢说九尾妖是夜琰召唤的，但夜琰的消失与之出现必然有某种关联！

“老山羊无话可说了吧？”

小姑娘得意地忽闪着大眼睛，这一瞬，老道怔怔出神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女子，脑海里回响起那女子清亮的笑声“嘿，大山羊，你胡子好长呀！”

“敢叫道长老山羊，也太不像话了！”

“这谁家孩子，赶紧领回去！”周围的人们纷纷吹胡子瞪眼。

小姑娘全不在意，撒娇地拽拽老道的衣袖，又喊了一遍：“老山羊，再讲个妖的故事吧，我爱听！”

这孩子……像极了那人……布衣老道回过神来仍心有戚戚，忆起故人，不免对这孩子又生几分怜惜，不忍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道长一连几日都是一天只讲一个话本，没想到今日要讲第三段，又有耳福了，大伙赶忙禁声，没人再去口诛那小姑娘。

“妖族，居于狻山峻岭中，妖王有两个，一个是狻山兽王倪霸天，一个是栖霞峰鸟凰金恒翼。”

老道长刚开了个头，小姑娘又插嘴：“那水妖呢？水妖的妖王是谁？”

布衣老道听她所问，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这世上已无水妖。”

“啊？一个都没有？”

“没有。”

小姑娘怔怔望着老道，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容充满嘲讽，仿佛听了个好笑的笑话。

布衣老道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对这个孩子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是因为像她吗？

“老道长，接着讲吧！”有人心急地催促道。

老道捻捻长长的白须，一段不愿触碰的尘封回忆，突然想与这孩子道来。

“你们可有人知道咱们这个城为什么叫‘蟒泽城’？”

这话锋转的，人们都被问蒙了。还以为他要么讲狻山兽王倪霸天，要么讲鸟凰金恒翼呢，这怎么又扯到蟒泽城了？

“咱们这座‘蟒泽城’可不简单，乃是高人所建，城门上三个鎏金大字就是他亲笔所提。”布衣道士低头又咂了一口热茶，吧唧了几下嘴巴，仿佛在想心事一般，片刻才伸出手指，遥指向南方，“蟒泽城出城门向南，不远，三百五十里路，有一个地方，叫云梦大泽。”

“三百五十里路还不远啊？几天几夜都走不到呢！”人群里有人插话。

“对修仙的人来说，这点儿路不算什么。”

“我去过那里，那是一片湖沼，可是湖面上雾蒙蒙的啥也看不见，没敢往里面去，看着怪吓人的。”

“云梦大泽可不止是一片湖沼，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那里从前也是妖界。”布衣道士专门瞟了眼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只见那小丫头双手托腮，听得兴致勃勃。

“妖界？湖里有妖怪吗？”

“啊？咱们这叫蟒泽城……难道是蟒蛇妖吗？”

“都别插嘴了，还听不听故事了呀！”有急性子的人眼看故事开了个头就频频被打断，不满意地冲几个插话的人瞪眼睛。

布衣道士微笑着摇摇手，示意他莫心急，又接着开讲：

“五百年前，胤千尘除掉了九尾妖，人族、妖族、魔族各自安宁了几年，苍生得以调养生息。却不料好景不长，十年大旱，饿殍遍野。咱们这一片因为靠着云梦大泽，所以风调雨顺，许多外地流民逃难至此便不走了。起初倒也太平无事，人们为找到这么片乐土高兴不已。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村里的人隔段时日就无故失踪一两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们这才想到此地如此肥沃，为何自古无人居住？一细想不由地后背发凉，手软脚软。可要说走，外面天灾大旱无处可走；可说要留，捉不住那吃人不吐渣的妖怪，留下也是死于非命的下场。太华门彼时初立，紫清真人座下有个得意弟子，天赋异禀，一十八岁便习得一身道法，独掌一峰，听闻此事，专程下山捉妖。他刚到此地发现妖气甚重，算出是云梦大泽有妖物作祟，于是只身前往云梦泽。那云梦大泽即使在白天也被烟雾完全笼罩，是幻是真，无从辨来，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危险。可他义无反顾地御剑而入！”

一十八岁，天纵少年，可不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说到这，老道神情黯淡下来，似是忆起伤心往事，竟有些哽咽。

“他被妖精吃了吗？”见老道停下来，有人心急地追问。

老道苦涩地摇摇头。

“他穿过云梦泽的大雾，隐约看到湖面上婷婷立着一个女子。白雾似轻纱，遮住了她的姿容，月华似流水洒在她的白衣上，竟是说不出的风姿，道不尽的美好。他微一怔神，就见那女子已飞身至前！她的脸就在咫尺之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绝世容颜，紧接着他发现全身被困，呼吸都很困难，低头一看，那绝色女子竟是半人半蛇，那蛇尾已将他一圈圈勒住……”

“原来是条美人蛇！”人群中有个瘦麻子忍不住发出惊呼，听上去还有几分羡慕的味道。

“别光想着美人了，那是妖怪，可是能要你的小命呢！”其他人嗤笑。

“要是真有蛇妖变成的美女陪我睡一晚，死了也值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瘦麻子猥琐地笑起来。

小姑娘歪歪脑袋眉梢一挑，老道心道不妙。

果然，那小姑娘嘴唇微动，手指翻飞，茶馆的招牌突然砸了下来，瘦麻子正坐在招牌底下，眼看便要遭殃！

老道拂尘一挥，招牌又静悄悄地回到了原位。

他们这番斗法，众人一概不知。

小姑娘意味深长地看看老道士，哟，还以为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呢，没想到还有两下子，嘴角边勾起一抹笑意。

只见她口中念咒，玉足一跺，人群中有个大汉突然拎起那瘦麻子又摔又打，碗口大的拳头似沙包一般密密麻麻地砸下来，瘦麻子登时成了个血人！

“啊！打起来了！”

“铁匠要杀人啦！”

围观的人群登成了马蜂窝。

小姑娘拍拍手，钻出了乱哄哄的人圈外。

老道顾不上追她，赶忙施道法先恢复了铁匠的心智。那大汉懵懵地跌坐在地，瘦麻子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爹妈都不认识了，看样子不躺半年是起不了身了。

大伙儿见铁匠没了凶性，也不逃了，已有人报了官，只等官兵来拿人。

平息了这边，老道叹口气，心道：“那小妖怕是早已趁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