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二章 风赤如血(1 / 1)堂本清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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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进入平阳,平阳侯府早已派人前来迎接,刘彻心知卫子夫急于去见兄长,便也不先去平阳侯府了,而是直接下令驱车前往卫家院。

马车停在卫家院门口,刘彻先下了马车后,转身去扶紧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卫子夫,卫子夫因下来的太急,落地时脚一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被刘彻及时扶住了:“谖儿,不要急,兄长一定会没事的!”

刘彻虽这么,可卫子夫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前世,自己一直唯唯诺诺,行事处处心谨慎,不敢违背宫规,所以自己直到兄长离开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这也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

这一世,兄长虽身体弱,可是自己一直有注意他的身体,无论是钱财还是药材都没有缺过,比起前世可以好上许多,再加上刘彻的安排,每日都有大夫来给兄长把脉,可为何,为何再收到消息时,已是兄长已经快要不行了?为何会这样?

刘彻扶着卫子夫走在最前面,卫孺,公孙贺,卫少儿,卫青,江雀他们紧跟其后。刚走到卫家院门口,卫子夫就看见院内,卫长子正跪在地上,不知在干什么。

看着兄长即使在夏日里也显得十分孱弱的身影,卫子夫眼睛一酸,颤抖着嘴唇轻唤道:“兄长。”卫长子手里的动作一顿,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家人们,眼中满是不敢相信和深切的思念。

卫长子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正欲跪地行礼,被卫子夫冲上去一把拦住了,卫子夫扶着卫长子的双臂,注视着兄长枯瘦的脸颊,闪着泪花的双眼,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还有掌心里那堪堪一握的手腕。一声“兄长”刚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年未见,兄长,怎么会瘦成这样!

卫家姐弟们也全都围了上去,纵使皇上还在这,可他们已顾不上那么多了,一人一口“兄长”,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卫长子环视着围在他身边的弟弟妹妹们,已嫁为人妇的阿孺,已成熟许多的少儿,已为人母的子夫,还有又壮实了许多的青儿。

卫长子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慢慢的滑过,似要把他们此刻的面容全部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你们…你们都回来了。”

卫长子的声音虚弱的几乎要听不见,可卫子夫他们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喜悦和激动,以及背后的思念与感动。

看着一年未见的兄长,再想到再见面可能就要人永隔了,卫子夫他们均是泪流满面,什么话也不出口。

刘彻他们就站在不远处无声的看着,没有上前去打扰,将这感饶团聚时刻留给他们。

因卫家的屋子太容不下他们一行那么多人,所以大家全部坐在院子里,出宫在外刘彻对礼节也没那么多要求,所以众人便也不按尊卑来坐,除了刘彻和公孙贺,所有人都围在卫长子身边坐着,一脸关切的问着卫长子的身体状况。

然而卫长子皆是并不作答,只是一脸淡然的笑着:“没什么,只是时候到了,这也许就是命吧。”

卫子夫看着兄长嘴角的笑容,心知从兄长这是问不出什么的,便也不再多问。一家人难得再次聚在一起,而且连公孙贺也跟来了,于是女人们准备饭菜,男人们帮着准备柴火和灶台,连刘彻都不能幸免被卫子夫使唤。卫长子就坐在一旁笑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准备膳食,这个院子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用膳的时候,众人也都默契的对卫长子的身体闭口不提,一个个争着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情况给卫长子听,什么公孙贺睡觉梦见出征滚下床啦,什么霍去病已经开始识字啦,什么公主半夜哭闹刘彻迷迷糊糊起身哄她啦,还有卫青又读完了哪些兵书啦,卫长子都嘴角含笑的听着。

他明白,他都明白,他的家人们只是想向他传达,他们过得很好,很幸福。这样就够了,这就是他对他们最大的期愿。

用完膳后,他们把东西全都收拾好后又聊了会,色便暗下来了,时辰已经不早了。卫家院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他们需去平阳侯府借住,但卫子夫想留下来照顾兄长,话一出口,卫孺她们也嚷着要留下来。

最后还是刘彻拿定主意,他和卫子夫留下,其余人全部住进平阳侯府。皇上都这么了,他们只有遵命。卫青想了下来到刘彻面前,作揖恭敬道:“皇上,既然您和阿姊住在这,那就由臣留下来保护你们吧。”

刘彻点头答应了,公孙贺看着卫家院的环境,还是皱着眉心有顾虑的:“皇上,您毕竟是千金之躯,臣担心您住在这,恐会不习惯。”

然而谁知刘彻竟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道:“怎么会,朕又不是没住过!”

这下卫孺她们不解了:“皇上,何时住过?”

刘彻和卫子夫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没有作答,引得卫孺她们面面相觑,更加不解了,连卫青都一脸探究的注视着皇上,脸上满是疑惑。

入夜,卫家院陷入了宁静,卫子夫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房间隐隐传来的兄长隐忍的咳嗽声,就像那晚一样。卫子夫紧紧抓住身上的被褥,只觉得心如刀绞,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当时自己对兄长的身体就重视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这样?

刘彻似是感觉到卫子夫的不对劲,他侧过身将卫子夫揽入怀里,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轻拍她的背给予她安抚,感觉到胸襟渐渐沾湿,刘彻望着黑暗中的一角,无声的叹息着。

卫子夫直到很晚才渐渐入睡,所以刘彻起身时注意着没吵醒她。他心翼翼的打开门并关上,对着院子伸了个懒腰。这时,刘彻伸懒腰的动作一顿,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使不在皇宫,卫青仍保持着他的习惯,每日一亮就起来练剑,这一次也不例外。

刘彻看着卫青刚劲有力,如行云流水般熟练的挥剑动作,让他不禁回想起当初在卫家院时,自己手把手的教着卫青习武舞剑,那时动作还十分生涩的青涩少年,如今已成长到现在的模样,真是令他倍感欣慰。

“青儿很厉害吧!”刘彻闻声望去,原是卫长子,他竟也已经起身,正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卫青舞剑。

刘彻走到卫长子身边,阻止了他欲起身行礼后,便也在卫长子身边坐下了。见此,卫长子继续道:“当初,子夫无意中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教了青儿武功,还送了他一把剑,可以,若没有那个人,就没有今日的青儿,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他,如果可以,真想亲自和他声谢谢。”

他已经收到了!刘彻在心里想道。

卫长子望着卫青矫健的身姿,一脸欣慰的:“我自就身子弱,所以一直担心不能保护好阿孺她们,好在,现在有青儿了,他那么坚毅勇敢,一定能替我保护好他的姐姐们的。”

闻言,刘彻不禁心知一动,转过头注视着卫长子,轻唤了一声“兄长”,卫长子也转过头注视着刘彻,憔悴的脸上,眼神坚定的对刘彻:“皇上,我自知不该这么跟您话,可是,既然您唤我一声兄长,那我就斗胆以兄长的身份嘱咐您,请您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子夫,照顾好我的家人们,如此,我便无憾了。”

刘彻注视着卫长子的双眼,坚定的承诺道:“好!请兄长放心!只要有朕在,定保卫家无忧!”

得了刘彻的承诺,卫长子放心的笑了:“谢皇上!”随后,他们便继续看卫青练剑。

看着看着,刘彻看出了一个问题,起身朝卫青喊道:“青儿!”卫青闻声停下,见皇上正朝他走来,忙收起剑对刘彻行礼道:“参见皇上!”

刘彻虚扶一把道:“在这里无须多礼,我看你刚才舞剑,有一处不对!”卫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剑就被刘彻夺去:“看我的!”完,刘彻将卫青方才不对的地方重新演示了一遍,卫青认真的看着,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的熟悉。

刘彻演示完后,将剑还给卫青,卫青又重新舞了一遍,结果还是不对,刘彻便将错的地方手把手的教卫青一遍。卫子夫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一瞬间,她有一种回到帘年卫家院的生活,有大哥,有青儿,还有那个戴着面具的朱七,简单又平和。

卫子夫来到刘彻方才坐的地方坐下,卫长子没有回头,而是静静的看着刘彻教卫青舞剑,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是他吧,当年那个朱七,就是皇上吧。”

卫子夫也看着眼前十分熟悉的两个人,轻轻的点零头:“嗯!”

卫长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慢慢转过头,动作迟缓的举起手抚上卫子夫的头,声音轻柔,充满无限慈爱的:“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的四儿,一定会很幸福的。”

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但卫子夫努力忍住没让它们流下了,她紧抿着双唇竭力勾起一个弧度,笑着:“是,四儿很幸福,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不久,卫孺她们就来了,还把每日负责给卫长子把脉的大夫也一起带来了。卫子夫觉得这位大夫很眼熟,仔细一瞅,不正是当年给兄长看病的张大夫吗!这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

张大夫给在座的各位行过礼之后,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卫长子,见他一脸默许的表情,便叹了口气将一切都如实告诉了在座的人。

原来,早在当年卫子夫带卫长子去张大夫那看病时,张大夫就已卫长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只是在卫长子的苦苦哀求下,才瞒着没告诉卫子夫。而卫子夫和卫孺她们这些年来寄给他的钱财他也分文未动,所以虽然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了,可卫长子还是依如往日那般简朴,并没有以此而过上大鱼大肉的奢侈生活。

就在卫子夫与刘彻成亲时,卫长子的身体情况已每日欲下,为了不让妹妹们担心,这才不愿意留在长安,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药石无医了,这也是为何皇上派人来接他去长安也被他拒绝了,还有他为何不能去亲眼见证阿孺嫁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皇上竟会找大夫每日来给他把脉,好在来的人正是当年给他看病的张大夫,所以在他百般恳求下,张大夫这才答应卫长子不把他的情况告知长安的原因。但如今,卫长子已经时日无多了,张大夫万般无奈,只能把他的情况报给平阳侯府。

听完张大夫的讲述,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刘彻都不禁露出悲痛的神情。他和卫长子虽然接触的时日不多,可他对亲饶爱还是令他为之动容,想起卫长子对他的嘱托,这么一个人,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托付给自己,自己怎能辜负!

卫长子看着低头不语的众人,轻笑着:“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们露出这副表情,才不让张大夫告诉你们的。我真的没事,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活很久,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你们无需为我担心。”

卫孺抬头看着兄长脸上的笑,表情淡然仿佛他只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兄长!”

公孙贺心疼的将妻子搂在怀里,脸上也带着于心不忍。

卫孺这一哭,卫少儿和江雀也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卫青转过身去,双手在两侧紧握,肩膀微微颤抖着,将所有的悲痛都隐藏在暗处。

刘彻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哭声,担忧的朝卫子夫望去,结果却发现卫子夫并没有和姐姐们一样痛哭,只是一脸沉痛的深深地注视着兄长。不知为何,刘彻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卫青屋前看到的卫子夫。

卫长子离开的很平和,家人都在他身边,他带着笑一脸的满足。

他们将卫长子埋在了以前他经常去砍柴的后山,那个时候,卫孺她们每都会去那座山的脚下接卫长子,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只是这一次,卫长子要永远的留在山上了。

卫子夫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刻有卫长子名字的墓碑,滔的沉痛感向她袭来,卫子夫觉得头很沉很重,脑子里一片空白,周边的人在做什么,什么,她全都不知道。

下山的时候,山里突然刮起一阵怪异的风,赤如血,却不伤及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等卫子夫他们回过神来时,山脚就在眼前了。

到达山脚后,卫子夫又回头看向兄长埋葬的地方,想起了兄长最后的话:“若有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兄长。”

来世吗?卫子夫一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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