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卫子夫曾经住过的院落内,只有刘彻和卫子夫两个人,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相视而站,彼此互相凝望着,数日未见,却恍如隔世。
刘彻注视着静立于树下的卫子夫,眼中满是心疼。这么长时间没见,怎么憔悴成这样,明明还怀有身孕,可是看起来却如茨瘦削,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倒下。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有好好吃饭吗?有好好休息吗?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出口,可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却没有一句可以的出口,因为都太过苍白无力了。造成今日这种局面的,都是谁的错!
卫子夫仍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刘彻,这个时候,皇上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去皇后那了吗?还是我其实现在正在做梦,毕竟最近的睡眠实在太差,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那皇上是来叫醒我的吗?好久没看到皇上如此温柔的眼神了,只可惜现在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了。
直到这一刻,卫子夫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茨思念皇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皇上的眉眼,想要将他现在深情款款的样子,印刻在心上,至少这样等到梦醒时分的时候,自己还能拿出来回味。
刘彻终于朝卫子夫迈开了脚步。看着皇上开始朝自己走来,知道自己要从梦中醒来了,卫子夫顿时感到有些紧张,嘴巴微微张开,舌尖绕了一圈,终于选择了另一个称谓:“……皇上。”
看着随着自己的走近有些惊慌失措的卫子夫,刘彻的心更疼了。他勉强的勾起一个笑容,边走向卫子夫,边轻轻的着:
“你给我烹煮的茶,我喝了,很香,很浓,和你平时端给我的茶一样好喝,不过里面的果肉我还没来得及吃。”
“你给我做的粥,我也喝了,很好吃,比之前在襄陵吃的好吃多了,可能是因为这次的粥是热的吧。”
“还有你做的面,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再做给我吃。”
卫子夫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刘彻,眼泪在眼眶里越积越多,打转了一圈之后,终是盛不住,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刘彻的每一句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也就是,皇上知道,这些全部都是她做的了?
“赵成,你是听了我没胃口,这才亲自下厨给我准备膳食的,是不是?”
“赵成,你昨日还特意跟他打听,得知我最近睡得不安稳,所以今日才给我送来了这碗茶,是不是?”
终于,刘彻距离卫子夫只有两步之遥了。
“我如此对你,你却还是一心牵挂着我,是吗?谖儿。”
刘彻又往前迈出一步,终于,只有一步之遥了。
刘彻身上的温度,透过秋日尾巴的晚风源源不断的传来,卫子夫这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真的是皇上。
不是卫夫人,而是谖儿,是只有刘彻才会叫的谖儿。听见这熟悉的呼唤,卫子夫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她胸口上的大石头不见了,她终于得以喘过气来了。
眼泪越流越凶,而一下子得到释放的结果,就是卫子夫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刘彻心疼的将卫子夫揽入怀里,不停的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柔声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用人不识,错信他人!当初明明是我希望你能够当我的贤内助,为我指点迷津,在我犯错的时候,可以拦住我。你只是在履行昔日对我的承诺,可我却没有到做到,还对你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刘彻充满内疚与自责的声音一直在卫子夫的耳边回响,这个骄傲的皇帝此刻不停的着“对不起”,承认着自己所犯下的错,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过于震惊,卫子夫甚至忘记了哭泣,她睁大眼睛听着刘彻那一声声“对不起”,任由眼泪滑落,只是这泪水里,又夹杂了安心与感动。许是刘彻的声音对卫子夫起到了安抚的作用,她渐渐平复了下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依偎在刘彻的怀里。
刘彻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只是仍在重复着“对不起”,似乎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表达他此刻对卫子夫的歉意,都无法弥补他对卫子夫的伤害。
如水的月光倾洒的院落里,只有刘彻那一句句“对不起”盘旋在院落的上空,乘着风与风吹树叶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江雀惊讶的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莫云,等她反应过来后,猛地站起身,身上的外袍滑落,压在了草地上。
莫云看着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江雀,只觉得心越发的柔软,眼神也不自觉的越发的温柔。
“莫云……”江雀喃喃的叫着莫云的名字,声音轻的好似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嗯,我在。”莫云也轻声回应道。
听到莫云的回答,江雀欣喜的想要上前,这时她突然想起莫云还有伤在身,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扑闪的眼睛中既有开心又有担忧,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莫云,然后心翼翼的问道:“莫云,你的伤……”
听出江雀话语里的关切,莫云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笑着对江雀:“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我已经没事了,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当时你晕倒的时候,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江雀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控诉道:“真是的,你和子夫都总是吓我,老是害我流眼泪,明明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哭的,可是我控制不住啊!”
莫云怜惜的看着边哭边擦眼泪的江雀,忍不住上前,伸出手,用指腹接住了江雀眼中流下的泪水,江雀一愣,停止了擦泪的动作,眨着眼睛无措的看着莫云。莫云轻柔的抹去指腹下的泪珠,深情款款的道:“以后,你想哭就哭,不用忍着,有我在,我会帮你擦去眼泪的。”
果然平时不会话的人,一起情话来,杀伤力最是强大。江雀愣愣的看着莫云,在他那双充满柔情的双眼的注视下,江雀只觉得脑袋一蒙,血气直冲脑门。她迅速的转过身去背对着莫云,双手覆上脸颊,手下的温度烫的惊人,不用猜也知道,她现在脸一定很红。
莫云不解的看着突然背对着他的江雀,歪着头问道:“雀儿,你怎么了?”然而江雀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莫云不放心,往旁边走了一步,想要看看江雀的脸,结果被江雀发现了,又是一个侧身,恢复了背对着他的样子。
就这样,莫云一会儿朝左走一会儿朝右走,而江雀也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渐渐的,莫云的一声声“雀儿”染上了笑意,其中还夹杂着江雀略带羞涩的笑声。
陈阿娇仔细的端详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妆容,修修改改,补补添添了好几次,才终于觉得满意了。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很好,万事俱备,现在只等皇上到来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殿外传来木槿急切的呼唤声,陈阿娇欣喜的站起身,连忙对跑过来的木槿问道:“可是皇上来了?”
“皇上…皇上…”木槿跑的太急,一口气没喘上来,陈阿娇嫌弃的“哎”了一声,自己跑到殿门外望去了,结果眼前黑漆漆一片,哪里有皇上御驾的身影。陈阿娇疑惑的跑回去,扯着木槿焦急的问道:“木槿,皇上呢?皇上还没过来吗?”
木槿喘过气来,连忙回答道:“娘娘,皇上…皇上去…猗兰殿了。”
“什么!”陈阿娇如受到晴霹雳一般,震惊的往后一退,踉跄着身体往后倒去,木槿吓得连忙跑过去扶住皇后,然后顺着力道,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陈阿娇双目呆滞,仍陷在巨大的震撼中没缓过神来,木槿惊慌的呼唤声,她已经听不见了,脑海里全部都是“皇上最终还是去了卫子夫那”。
泪水瞬间冲破防线流了下来,陈阿娇从就是之娇女,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即使这些年皇上一直冷落着她,对她视而不见,她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因为她一直怀抱着期望,期望着有一,皇上的卫子夫感到厌倦了,又想起自己了。她是皇上的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所以陈阿娇相信,终有一日,皇上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
可是她错了,即使皇上注意到了她,可他的心始终都在卫子夫那,只要卫子夫受了委屈,皇上就会头也不回的奔向那个人。她根本就不该对皇上抱有希望,泪水流出的那一刻,她的期望也彻底破灭了。
椒房再美又有何用,终归只是一座无人来赏的金屋罢了。
于是,皇上与卫夫人重归于好的消息很快又传遍了皇宫,那些还企图先观望的大臣们又开始频频到公孙贺府上走动,毕竟能隆宠五年不衰,还能在与皇上争吵后重获圣宠,只能卫夫人在皇上的心目中不是一般的地位啊!大臣们又不傻,此时不与太仆大人搞好关系更待何时啊!
十月,刘彻行幸雍地,亲自祭拜社神和五畤,祈求江山社稷稳固,同时因卫子夫产子的日子也渐渐接近,刘彻也为卫子夫和尚未出生的孩子祈福,祈祷这一次,卫子夫可以平安无事的顺利生产。
一切都祭拜好后,刘彻听闻李少君在此处修行,便亲自前去拜访。
刘彻行至一处院落,只见一位发须飘逸,仙风道骨的道长在院内闭目打坐,刘彻阻止了想要上前叫道长起身拜见的赵成,静立在原地细细的打量着这位道长。
四处静悄悄的,连树叶都没有一丝晃动,可是这位道长衣袍轻飘,无风自动,在看他泰然处之的样子,刘彻认定,眼前这位道长绝对是个世外高人。
不一会儿,这位道长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刘彻也不惊讶,镇定自若的站起身,脚步悠闲的走到刘彻身前,作揖行礼,气定神闲的道:“贫道李少君,见过皇上。”
刘彻连忙扶着李少君的胳膊,将他扶起,十分尊敬的:“久闻道长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刘彻的话,李少君也不谦虚,坦然接受了。他捋了下胡子,高深莫测的道:“皇上来寻贫道,可是有要事相问?”
“不知道长可能算出朕心中所问之事?”刘彻沉声试探道。
李少君笑了笑,成竹在胸的回答道:“皇上所问之事,一问匈奴,二问长生,三问所爱之人。”
刘彻一惊,没想到他所要问的事真的全被李少君中了,于是立马将眼前之人认定为仙人,毕恭毕敬的将李少君请到屋内,准备和他好好探讨一番。
而他们这一探讨就直接从白昼探讨到了黑夜。从屋内出来后,刘彻只觉得李少君的道行实在是太高深了,立即赏赐李少君千金和无数的珍贵药材,以供方士入海寻找蓬莱仙岛,寻找安期生之属。
刘彻回宫后,卫子夫已备好晚膳,等待皇上的到来。刘彻刚踏进漪兰殿,当利公主就边欢快的叫着“父皇”边朝刘彻跑去,刘彻慈爱的笑着一把将宝贝女儿抱进怀里。
卫子夫幸福的笑着,看着刘彻抱着公主朝她走来,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后,空出一只手揽上卫子夫的腰,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一下,温柔的道:“谖儿,我回来了。”
卫子夫笑了笑,刘彻又把手挪到卫子夫的肚子上,一脸慈爱的问道:“父皇回来了,今日有没有乖乖的啊?”
卫子夫握着刘彻的手,温柔的笑问道:“皇上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啊。”
刘彻揽着卫子夫坐下,然后将女儿放在腿上,心情十分畅快的道:“我今日得一高人指示,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准备出兵匈奴了。”
看着刘彻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卫子夫知道,皇上正在朝着他的雄心壮志迈进。
“那我就先在这里,预祝皇上旗开得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