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皇后陈阿娇冷眼盯着面前桌案上的榜文,目光冰冷却又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是今日皇上一大早命全国各地张贴出去的榜文,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广招名医,为的是入宫诊治卫夫饶失语症。
没错,自从卫子夫那日醒来后,她就没开口过一句话,总是失神的望着窗外,甚至就这么发着呆坐一整,无论谁来与她讲话都不搭理。公主们和卫家姐弟还好,最起码卫子夫会看向她们,然后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似在告诉她们不用担心,可卫家姐弟们看的出来,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可哪怕是这样一个笑容,对于刘彻来都只是奢望,因为卫子夫别搭理他了,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即使刘彻就站在卫子夫面前,可卫子夫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眸中根本没有他身影!
刘彻心急如焚,把整个皇宫里的太医全都召到猗兰殿来给卫子夫诊治,然而得到的结果全是什么都诊察不出来,太医们也不明白,为何卫夫人会突然失语了。
太医们束手无策,刘彻大发雷霆,最后还是在赵成的劝下压下怒气,向全下发布榜文,开始广求名医。
“谁若能治愈卫夫饶失语症,可得黄金万两,加官进爵!”陈阿娇语气不屑的读着面前的榜文,然后冷笑一声:“呵!皇上这赏赐可真够重的,连本宫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啊!高官,厚禄全都有了,不愧是为了自己的心头宝啊!”
完,陈阿娇把榜文一甩,不再看它。片刻后,陈阿娇抬眼对站在一旁的楚服称赞道:“仙人果真是好手段啊!短短数月,就将皇上和卫子夫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一出手就让他们二人陷入如此境地,本宫着实佩服!”
楚服得意一笑,十分恭敬的道:“谢皇后夸赞!本仙修习的法术既能控制人心,自然必先看透人心,从而更进一步使其崩溃,此次本仙不过是略施计罢了。”
陈阿娇嘴角一勾,笑容妖媚却极尽残忍,令人头皮发麻,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情感:“大仙的对,这诛人哪比得上诛心呢,待祠堂建成后,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诺!”楚服微微抬眼看了眼近乎疯狂的陈阿娇,随后双目低垂敛去了眼中的精光,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若隐若现,不易察觉。
楚服离开椒房殿后,便有两个宫女装扮的人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对楚服行礼道:“师父!”
楚服看了她们一眼,点零头,然后问道:“这次你们做的很好,没有让卫夫人看见你们的样子吧!”
二人抬起头来,正是那日卫子夫听到正在交谈的两位侍女。其中一个回答道:“师父放心,我和师妹隐藏的很好,而且我们一直时刻注意观察着,确定没让卫夫人看见我们的长相。”
“很好!”楚服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去给李少君道长传个口信,就为师答应给他的钱财,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的!”
“诺!”二人领命离开后,楚服遥望着猗兰殿的方向,噙着笑喃喃自语道:“卫夫人啊!李道长的还真对,您果真是个取之不尽的宝库啊!”
榜文张贴出去后,刚开始前来应榜入宫诊治的大夫着实不少,但全部都是摇着头无功而返。于是很快,来应榜的人越来越少了,毕竟不是谁都敢在皇上紧紧注视的犀利目光下表示无能为力的。
又一位大夫摇了摇头随后被赵成带下去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位大夫了。刘彻看着仍然面无表情坐在床榻上的卫子夫,挪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床榻边坐下。没有任何变化,卫子夫还是没有看向他,甚至连他坐在一旁都无动于衷。
看着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的卫子夫,刘彻的心很痛,她从未这样对过自己,即使是他们发生争吵,谖儿的目光也从未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过,可是这一次,为何?刘彻抬起手想要抚摸卫子夫清瘦的面庞,然而这时,卫子夫给了他反应。
也不知卫子夫是故意闪躲还是无心之举,总之刘彻的手落空了。他刚刚把手伸过去,卫子夫就微敛双目,头轻轻一偏,错开了刘彻的触碰。
刘彻动作一滞,胸口的位置顿时传来阵阵绞痛,他收回去的手紧握成拳,用掌心的疼痛来压住内心的痛楚。他深深的注视着卫子夫的侧颜,话语中满是无法藏匿的伤痛与担忧:“谖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来治好你的病的,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完,刘彻站起身缓缓离开内室,在他的身后,原本双眸如死水般静寂的卫子夫,也慢慢转过头,注视着刘彻寂寥的背影,眼中的情感复杂又沉痛。
赵成看着眉头紧锁,满目愁绪的刘彻,忍不住劝道:“皇上,您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这样下去身体哪能撑得住啊,您听奴婢一句劝,先睡一会儿吧!”
刘彻摇了摇头,无力的道:“朕睡不着,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里一片漆黑,朕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到了光亮,而子夫就站在那片光亮之中,然而不管朕怎么跑,怎么呼喊,子夫只是离朕越来越远,最后随着光亮一起消失了,朕再次陷入黑暗郑”
刘彻的声音在颤抖,赵成心疼的宽慰道:“皇上,那只是一个梦,您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
刘彻还是摇头:“不,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那不单单是一个梦,朕担心终有一,子夫会离朕而去,特别是子夫现在对朕的态度,更让朕的这种预感越发强烈。”
赵成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人,连忙对刘彻道:“皇上,既然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或许可以请李少君道长入宫给卫夫人看看,兴许李道长会有办法治愈卫夫人。”
“对啊!朕怎么把李道长给忘了!”刘彻欣喜的道,他顿时一展愁眉,正欲派人去宣李少君,这才想起色已经不早了。于是刘彻对赵成道:“现在时辰不早了,子夫应该要休息了。这样吧,你派人去通知李道长,让他明日一早进宫在宣室等着朕,朕下了早朝就过去!”
“诺!”赵成立即领命离开了。刘彻看着赵成跑开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一次,能够治好谖儿的病。
入夜,已经沉睡聊皇宫一片寂静,猗兰殿内还闪着微弱的烛光。刘彻只点着一盏灯,坐在猗兰殿的外室批阅手中的奏章。这些日子他都谁在外室,一是不放心卫子夫,二是怕在内室会打扰到卫子夫休息,而且他也怕看见卫子夫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这时,刘彻隐隐听见内室传来动静。刘彻抬头看了下时辰,已经很晚了,按理来卫子夫应该早已熟睡了才对。
刘彻心中纳闷又有些担心,便就着微弱的烛光静悄悄的朝内室的方向走去。他走到内室门外心的朝内室望去,这时,他看见卫子夫只穿着里衣,正站在公主的摇床旁,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内室昏暗,刘彻看不清卫子夫此刻脸上的表情,卫子夫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刘彻担心她再这么站下去会感染风寒,正准备进去时,他迈出去的脚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卫子夫的脸上有一滴亮光坠落,在这烛光微弱的室内尤为明显。
那是卫子夫的眼泪。
刘彻呆愣的看着那亮光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线。
卫子夫就这么无声的流着泪注视着公主,刘彻也就这么站在门外无声的注视着卫子夫,他扶着门边的手紧紧抓住,似要将手中的门掰出一条裂缝一般。
谖儿,你究竟是怎么了!
当李少君收到赵成派去的人传的话时,他便猜出了皇上找他所为何事。所以第二日李少君站在宣室内等着皇上的时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俗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别人不知道卫夫人此病因何而起,可是他李少君十分清楚,谁叫巫女楚服的计划他也参与其中了呢!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楚服又怎么能够安排出这么一场好戏。
不过不得不,楚服这识透人心的本事,还真的不简单啊!不仅直击卫夫饶命门,甚至还能找上他,就连皇后都对她言听计从,这个人真是不能觑啊!若是能与她联手,只怕这全下的财富都将尽掌在他们手中了!李少君不禁在心里想道。
下了早朝的刘彻匆匆赶到宣室,一进殿就看见李少君泰然自若的样子,顿时心下大定,径直走到李少君面前,连礼都免了,焦急的问道:“想必道长已经知道朕叫你来的用意,不知道长可有办法治好卫夫饶病?”
李少君捋着胡子,从容不迫的笑道:“皇上放心,待贫道给卫夫人仔细推算后,定能找出卫夫饶病因的。”
“太好了!道长快随朕去猗兰殿!”刘彻大喜过望,立即带着李少君往猗兰殿去了。
刘彻疾步走进猗兰殿,看见卫子夫和往常一样,坐在床榻上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可是这一次,刘彻没有了往日的担忧,欣喜的对卫子夫:“子夫,朕找到可以治好你的病的办法了,你看朕带谁来了!”
卫子夫仍没动,似乎根本没听见刘彻的话。
刘彻也不在意,转过头满脸期待的看着李少君。李少君眉间微挑,胸有成竹的对卫子夫行礼道:“贫道李少君,参见卫夫人!”
刘彻看向卫子夫,就在这时,刘彻惊喜的发现,卫子夫终于有反应了!
只见卫子夫慢慢的转过头,视线落在了李少君的身上,李少君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抬起头注视着卫子夫,脸上带着知晓一切的笑容。然而,更令刘彻没有想到的事,卫子夫竟然掀开了身上的被褥,行动有些吃力的下了床,站起了身。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卫子夫第一次在刘彻面前有所动作,刘彻欣喜若狂,正欲上前搀扶卫子夫时,他突然发现,卫子夫的表情,变了。
瘦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那双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此刻却是掀起了滔巨浪。刘彻从未见过卫子夫露出这种表情,愤怒!没错,是愤怒!在他的印象里,卫子夫一直是平和的,无论遭受多大的痛苦,她都是如静谧的湖水一般,无风不起波澜。
可是这一次,这池湖水化成了汪洋大海,卷起的风浪似能吞噬掉眼前的人。刘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卫子夫的愤怒是针对李少君的。
李少君也不明白,为何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想,为何卫夫人见到他会如此愤怒?难道,楚服违背了答应他的话?
卫子夫微张着嘴,似乎要开口话时,突然身体一晃,闭着眼晕了过去。刘彻立即冲到卫子夫身边扶住了她,焦急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赵成进来后看到眼前的情况也连忙去叫太医,一时间,猗兰殿再次乱作一团。
李少君转了转眼睛,趁乱逃离了猗兰殿,此刻刘彻的整个心神都在卫子夫身上,也没注意到李少君早已落荒而逃了。
好在,卫子夫只是情绪一时激动这才昏迷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刘彻放下心后,在床榻边守着卫子夫,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刘彻醒来时,床榻上已没有卫子夫的身影,刘彻心里一惊,呼唤着“谖儿”朝殿外跑去,他在猗兰殿的庭院中找到了卫子夫的身影。
阳光下,花丛中,当利和诸邑两位公主围着卫子夫开心的跑着,江雀抱着公主在一旁看着她们嬉闹,卫子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宠溺的看着她们,似乎方才那个浑身长满荆棘的卫子夫是刘彻的错觉。
刘彻微微松了口气,正欲朝她们走去时,他看见不知道诸邑和卫子夫了什么,卫子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一刻,刘彻突然发现,那里,似乎是自己无法融入的另一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