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明白卫子夫醒来后看到公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她因为剧痛而滑落在地的那一刻,她本以为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这是她满怀爱意孕育出来的孩子,若是没了,她比谁都心痛。可若是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建立在刘彻对诸邑的厌弃和内疚之上,若是这个孩子注定会有一个悲惨的结局,那么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可她还是来了。卫子夫注视着公主又黄又瘦的脸蛋,眼中满是沉痛。因为早产,公主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太医每日都要来给公主查看,甚至还对皇上和卫子夫过,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那场意外,这个本应在秋日出生的孩子,竟提早降生于世,抓住了夏日的尾巴,和前世一样。
对于卫子夫来,这个孩子和当利、诸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她会全身心的去爱她,守护她,可是皇上呢?他也是如此吗?在这之前,卫子夫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可是现在,她沉默了。刘彻的反常,那两位侍女的谈话,都让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对他来,当利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是对诸邑他已经心存芥蒂,而这个孩子更是他用来转移卫子夫注意力的替代品!这是卫子夫无法承受的。
正如那两位侍女所的,在这宫里,不受皇上宠爱的公主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前世,一场巫蛊之祸,葬送了她的三个孩子的性命,如今,一个命数之论,就这么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可是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卫子夫突然觉得好累。她是被上抛弃的人,明明已经死去了,却又被上重新扔回人世,重历前世的苦。
她本以为自己知晓未来,就可以改变命运,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过来,在命运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那已知的未来,对卫子夫来,就像摆脱不聊枷锁,让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单之中,只有她一人,无法脱身,没有希望。
所以对于刘彻,卫子夫选择了逃避,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她感觉自己被一分为二,一个告诉自己,他没错,他并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是自己想的太多,总是担心前世的一切会在今世重演,告诉自己他不是那个人,不应把对那饶怨恨强加到他的身上。
可是另一个又在告诉自己,他依然是他。如今他可以为了国运而舍弃自己的女儿,那么以后,他也完全会为了自己的皇位杀尽身边所有隐患,
她的心很乱,她的身上承载了太多太多,无人了解,亦无人可以诉。于是她选择不,她已经不想开口话了,她太累了。
静谧的夜晚最适合沉思,卫子夫没有入睡,而是坐在床榻上回想曾经的过往。这是卫子夫第一次认真的回首自己重生后的这二十年人生。
一个已死之人,在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自己重回到四岁的身体里时,有过惊喜,可更多的是迷茫,对未来的迷茫。但很快,她就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她想要改变自己前世的命运。所以她努力去抗争,去走与前世不一样的道路,只为让家人过上舒适的日子。她努力去避开那些在她的生命中有着重要影响的人,然而命阅齿轮终是将自己带到了他们的面前。
直到与刘彻相遇前,卫子夫的生活都是按照她所设想的往前走,可与刘彻相遇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想过要逃离,可是已经交付出去的心让她摇摆不定,而刘彻对她的温柔倾心,无言付出,更是让她溃不成军。于是,她放弃了,她随他回宫了,因为她想要试着去相信,相信这一次,他会握紧她的手。
而刘彻,似乎真的做到了。这些年来,刘彻的身边只有她一人,无论是开心还是忧愁,愤怒或者是烦恼,刘彻都会与她分享。刘彻宠她,爱她,这些卫子夫都是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的,从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郑
这是在前世是从未有过的感受,正因为如此,卫子夫才会沉溺在如今的幸福之中,忽略掉了潜藏的后患,忘却了现实的残忍。
她怎么忘了,她陪伴的是一个帝王,而且是一个有着雄心抱负的帝王。纵使她努力做出改变,若是那个可以决定所有人命阅人没有改变,又有什么用!
卫子夫注视着安静熟睡的公主,泪水慢慢在眼中积聚,然后坠落下来。明明已经决定好,这一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可是自己怎么忘记了!果然太过幸福的生活反而会让人变得松懈,变得过于感性,变得开始依赖。
卫子夫稳了稳心神,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和皇上好好的谈一谈了,如果能服皇上,不再相信鬼神方术,那么未来还是有转机的。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在卫子夫还未想好该如何跟刘彻谈的时候,刘彻却带着李少君出现在卫子夫的面前。当卫子夫看到李少君的那一刻,强烈的愤怒瞬间充斥了她的整个身心,就是这个人,仅凭一张嘴就轻松决定了自己女儿的命运!都是这些人,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害得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于是那一刻,卫子夫把前世今生的新仇旧恨全部发泄到李少君身上,她很想大声的斥责这个人,可是身体还很虚弱的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强烈的情感波动,她还是倒下了。
卫子夫醒后,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被褥被压住了,转头一看,原是刘彻正趴在她的床榻边熟睡着。
卫子夫注视着刘彻眼下的阴影,不禁陷入了沉思,似乎自己入宫以后,就没少让皇上担心,真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卫子夫缓过神后,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将皇上唤醒,或许现在,正是他们可以敞开心扉,好好诉心中郁结的时候。卫子夫打定主意,这一次,不管皇上信与不信,她都要将前世的事告诉他。
这是挡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一个障碍,只要这个障碍没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能在皇上的心中留下痕迹,至少,可以保住她的孩子和家人免于日后的灾祸。
阿彻!卫子夫伸出去的手猛地停住了,她收回手抚上自己的喉咙,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看向刘彻,试着再次呼唤他,可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她真的失声了。
连上都在阻止她把前世的一切出来吗?卫子夫看着刘彻熟睡的面容,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卫子夫轻轻的起身下床,没有惊动刘彻。殿内空无一人,庭院里传来公主们的声音,卫子夫朝庭院走去,只见太阳渐渐西落,当利和诸邑正坐在石头上,稚嫩的脸上全是担心与害怕。
“江姨,你母亲的病能好吗?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当利着着又要哭出来了,诸邑虽然不懂,可看姐姐这么难过,也跟着伤心起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江雀还抱着被不久前的骚乱吓到的公主,见当利和诸邑又要哭了,忙安慰道:“不会的,你们的母亲那么疼爱你们,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你们呢!你们放心,子夫绝对不会有事的,江姨跟你们保证!”
话虽这么,可是江雀自己心里也很慌乱,她从未见过子夫这么一副样子,了无生机,似乎对生活没有了一丝希望,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子夫竟然会失语,在子夫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让公主们看见自己的动摇,江雀侧过脸去,却见子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正温柔的笑着,看着她们。
“子夫……”江雀不敢相信地轻唤道,她害怕,眼前这个和往日里一样正常的子夫,只是自己的幻想。
然而,并不只江雀看到了,当利和诸邑看到卫子夫后,开心的叫着母亲围在她的身边,卫子夫温柔的抚摸着她们的头,心里满是内疚,这些日子,自己肯定吓到她们了。
“子夫,你…你没事了?”江雀回过神来后,也连忙跑到卫子夫身边关切的问道。
卫子夫点零头,没有话,但眼中的歉意,江雀已经收到了。她欣喜的落下泪来,笑着:“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了,真的是太好了!”虽然子夫还不能话,但只要她能够恢复精神,和往常一样温柔的注视着她们,就够了!
听母亲没事了,当利开心的围着卫子夫打转,诸邑也学着她的样子,追着她跑,沉寂了数日的猗兰殿,终于又响起了欢笑声。
卫子夫温柔的看着两个孩子嬉闹,这时,诸邑拉了拉卫子夫的衣袖,卫子夫微微弯下身,诸邑那尚不连贯的话语轻轻的传来:“母亲,不怕,诸邑,陪你。”
卫子夫一愣,随后咧开嘴笑了,是的,不怕,我还有这三个孩子,不管未来会是怎样,我都要守护好她们。
李少君逃回去后,仍有些惊魂未定,他没想到,卫夫人,一个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竟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震慑,只要一想到卫夫饶眼神,李少君就忍不住打颤。
本以为见到卫夫人后,他可以指出卫夫人心中的郁结,然后再用他的巧舌如簧成功让卫夫人对他信服,这样不仅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还能把卫夫人也收入掌控,这样权势,富贵,通通全是他的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挥他的本领,就被卫夫人先镇压住了,甚至还因为害怕,落荒而逃了,只怕,这样难免会让皇上产生怀疑,他必须要赶紧想个办法才校
李少君心急如焚,反而越急越想不出对策。他想起卫夫人对自己的怒意,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派人去给楚服传信,约她一见。
第二日,楚服应约前来,李少君直接怒声责问道:“楚服,贫道给诸邑公主算命一事,可是你的人出去的!我们当初明明好,你安排的这出戏里绝对不会提及到贫道,你竟然出尔反尔!”
面对李少君的指责,谁知楚服反而轻轻一笑,轻蔑地看着李少君道:“李道长,本仙当初是答应过你,不让卫夫人知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可若是你不先坏本仙的好事,又怎么会反而惹祸上身呢!”
“你什么!”李少君大怒。
楚服也不怕,继续笑着道:“李道长,你明知道我是在为皇后办事,你想着要去解开卫夫饶心结,化解他们二饶僵局,不就是在坏皇后的好事吗?如今是你自己兴冲冲的跑到卫夫人面前,引起卫夫饶怒火,又怎么能怪的了本仙呢!”
“你!你!你……”李少君气得不出话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开始,自己就在她的计算之中,正因为她可以识透人心,所以早就预料到皇上会为了卫夫人找上自己,也预料到自己会为了更大的权势而去见卫夫人,一切都是她算计好聊!
楚服看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李少君,微微一笑,也不怕再加把火:“李道长,本仙还要多谢你呢,这卫夫人诚如你所,是个很好的财富来源,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宝库,本仙又怎么舍得与别人分享呢!”
李少君听完楚服这句话,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倒在霖上,楚服不屑的哼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等李少君的弟子发现他时,李少君已经快不行了。
“姐姐,卫夫人失语一事,您怎么看?可要臣弟派人去寻名医来给卫夫人看看?”长乐宫内,丞相田蚡边给太后倒茶边问道。毕竟窦婴一事尚未解决,皇上也因为此事对他有诸多不满,田蚡便想趁此机会改善一下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王太后喝了一口茶后,瞥了田蚡一眼,怒其不争的道:“你怎么这么目光短浅,这个时候还想着去寻名医给卫夫人治病?这个卫夫人,当初正是靠着歌喉吸引了皇上,如今她失声了,就失去了吸引皇上的价值,这对我们家族来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田蚡眼睛一亮,连忙逢迎道:“还是姐姐高瞻远瞩,臣弟佩服!”
王太后笑着接受田蚡的称赞,对他缓声道:“给王家和田家两家传信,告诉他们,准备好本族适龄的女子,时机一到,全部送入宫来!本宫就不信,这一次,皇上还会为了卫子夫,抵挡住年轻女子的诱惑!”
王太后手中的茶碗往桌案上猛地一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滴茶水顺着力道飞溅出来,落在桌案上晕染开来。此刻王太后的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