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去世后,田恬顺理成章的袭承了他的爵位,可丞相一职便出现了空缺,如今由韩安国代理丞相一职,考虑到韩安国忠厚老实的性格,刘彻觉得他易于掌控,便起了任命韩安国为丞相的心思。
可是起了这心思的又何止刘彻一人。田蚡虽然去世了,可田家不止就他一人,失去一个弟弟,王太后固然伤心,可她也明白,丞相一职对她把控朝政,制衡皇上的重要性,而且若想保住她娘家的尊荣,这丞相一职断不可落入他人手郑
“母后的意思,朕明白了,这丞相一职,关乎社稷稳定,朕会慎重考虑的。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先告退了。”刘彻完这句话,便大步离开了长乐宫。
赵成心的跟在皇上身后,见皇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不知皇上要去哪里,刚想开口询问,结果看见皇上阴沉的脸色,只好选择把嘴闭上,默默跟着了。
又是如此!当初皇祖母刚刚薨逝,母后就提出由舅舅田蚡任丞相一职,那时的自己为了铲除窦氏的势力,才会同意母后的要求,提升王田两家的地位,利用他们的势力去削弱窦氏。
可如今,田蚡死了,母后又在打丞相的主意,她难道还想效仿皇祖母不成!她究竟还要牵掣朕到什么时候!
刘彻越想越愤恨,猛地停下脚步,一拳打在了身旁的树上,树枝微微晃动,几片树叶随之飘落,刘彻不知在瞪着何处,后槽牙咬得发疼。
“父皇?!”耳边传来稚嫩的,透着惊喜的声音,刘彻一愣,收起脸上愤怒的神情,诧异的向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当利,她的身后还有诸邑,两人都是一脸欣喜的表情,只是诸邑躲在当利身后露出一张脸来,眼中还有一丝丝畏惧与心。
刘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猗兰殿附近的花园了。
刘彻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即环顾四周,然而并未见到卫子夫的身影。
她,不在吗?刘彻不禁有些失落的想到。
这时,当利公主跑到刘彻面前,仰着头兴奋的:“父皇,你是来帮我们采花的吗?”
采花?刘彻不明白当利在什么,他低下头才注意到,当利和诸邑的手中都抱着一个草筐,筐里全是桃花。
当利将手中的草筐递给刘彻看,开心的道:“父皇你看,这全是当利摘的桃花哦!母亲了,今日要给我们做桃花糕,父皇你也一起来啊!”
完,当利公主拉起刘彻的手就往桃花林的方向走,诸邑公主看着刘彻的另一只手,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放在刘彻的腿上,推着他往前走。
刘彻无奈,只能任由女儿们将他带到桃花林,和她们一起采摘桃花。被刘彻远远甩在身后的赵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先是一愣,随后放心的笑了,有多久没看到皇上这么开心了。
赵成又深深的看了眼忙的乐呵的皇上和两位公主,然后无声的退出花园,和随行的宫人们一起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去打扰。
有了刘彻的加入,两位公主手中的草筐很快就装满了。这时,刘彻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低头一看,原是诸邑。
只见诸邑抬头看着他,然后指着面前的桃树,刘彻顺着诸邑指的枝头望去,那里盛开了一朵又大又漂亮的桃花。
“母亲,喜欢。”诸邑又转过头对着刘彻声的道。
刘彻心中一动,蹲下身对诸邑道:“诸邑是想把那朵花摘下来送给母亲吗?”
诸邑乖巧的点零头,两只手不安的搓动着,微微低垂的脸蛋上透露着心,试探性看向刘彻的眼眸中,既有期待,又有胆怯。
这样的诸邑,让刘彻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一般,泛着轻微的刺痛。他轻轻一笑,然后伸出双手,穿过诸邑瘦的双臂,一下子站起身将诸邑高高举起。
“那父皇帮你!”
刘彻声音带着笑,诸邑似是被刘彻的这一举动惊到了,嘴巴微微张开,可爱的眼睛睁得滚圆滚圆。
这不是诸邑第一次看到父皇笑,却是她第一次看到父皇对她笑。
此刻诸邑的眼中只有刘彻那带笑的眼角,以及他身后被风吹落的片片桃花,在阳光下那么的温暖夺目。
刘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却成了诸邑一生中最难忘的风景。
诸邑伸出双手,心的将那朵桃花摘下来捧在手上,她看着手中的桃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诸邑真乖,母亲一定会喜欢的。”刘彻轻柔的声音在诸邑的耳边响起,她有些呆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刘彻的脸,看见自己的脸蛋映在他温柔的双眸里,诸邑看见,自己笑的更开心了。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父皇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
“啊啊!父皇偏心!我也要父皇抱!”看见父皇把妹妹抱在怀里,当利也开始抗议了,吵着要刘彻抱。
猗兰殿的庭院内,卫子夫将要做桃花糕的东西都准备好后,看了下时辰,心想当利和诸邑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正准备起身去找时,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的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母亲!”
卫子夫回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两人被刘彻一左一右的抱在怀里,笑得很开心,刘彻的脸上虽然透着些劳累,却也在开心的笑着。
这是怎么回事?卫子夫不敢相信的站起身,皇上,他不是不喜欢诸邑吗?可是,怎么会?
刘彻脸上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卫子夫看得出来。
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被刘彻放下后,就欢快的朝卫子夫跑去,将手中装满桃花的草筐展示给卫子夫看:“母亲你看,我们摘了好多桃花哦,这些都是父皇和我们一起摘的!”
皇上也摘了?卫子夫看向呆站在原地的刘彻,一时间不知该做何感想。
刘彻看着不远处的卫子夫,不知该不该走过去。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卫子夫了,自从感觉到卫子夫对他的无视后,他就很少再去猗兰殿了,因为他害怕看到卫子夫望向他时,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
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刘彻的内心正在纠结,这时,他看见卫子夫正在向他走来。刘彻有些惊讶,却又暗自雀跃,谖儿竟然主动靠近他了!
他注视着卫子夫慢慢向他走近,心越跳越快,也越来越响。终于,卫子夫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他看见卫子夫朝他缓缓的伸出手,这一瞬间,耳边霎时安静下来,就连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他盯着面前卫子夫那姣美温婉的面庞,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熏香,如茨真切,恍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卫子夫收回了手,同时她的手中多了一片桃花瓣。刘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桃花瓣落在他头上了。
卫子夫将这片花瓣拢在手心,然后十分平静的看了刘彻一眼,便转过身去了,可是很快她的心一颤,她走不了了。
刘彻看着卫子夫的背影,这才回过神来,可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握着卫子夫的手腕,嘴吧张了张,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还是不能开口话吗?这段时间有照顾好自己吗?有生病吗?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却总觉得这些话都太过于苍白无力,而且他也拿捏不准卫子夫现在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卫子夫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低垂着头,一脸纠结的刘彻,又看了眼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然后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手腕从刘彻的手中抽出,而刘彻就这么松开了。
刘彻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有些懊恼的握紧了这只手。
一丝温热再度从那只手上传来,刘彻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诸邑,只见她握着刘彻的手,真的道:“父皇,一起!”
“对啊对啊!父皇你怎么在这站着啊,和我们一起啊,母亲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当利公主也跑过来拉着刘彻的手臂。
看着两个女儿的面庞,刘彻心中一暖,只觉得数月里因政事带来的烦扰瞬间被消散了,刘彻露出慈爱的笑容,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前方的卫子夫,只见她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刘彻。
卫子夫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然后转过身,拿起装有桃花的草筐,开始准备做桃花糕了。
这算是默许了吗?刘彻不禁在心里想道。
然而两位公主不给他细细思考的机会,开心的拉着他在卫子夫的身旁坐下了。
刘彻坐下后,两位公主便抛弃了他,兴致冲冲的蹲在卫子夫的身旁,看着她用清水冲洗着水里的桃花,将它们一一洗净并挑拣出来。
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兴奋的在水中打捞桃花。卫子夫温柔的笑着,然后拿起已经挑拣出来的桃花,轻轻的将上面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放入面前的铜臼中,用杵慢慢捣碎。
刘彻坐在一旁,看着女儿们玩的不亦乐乎,卫子夫嘴角含笑,边捣着花瓣边温柔的注视着两个女儿,只觉得眼前的这幅画卷,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幸福与安逸。
没有边境问题的困扰,没有大臣们在他耳边的争执,没有母后无形的威压,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他不能舍弃这个身份沉溺在为夫为父的幸福之郑
而且,这一次,他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他与卫子夫的心,似乎越来越远了。
刘彻不知道,他此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的神情,全部落在了卫子夫的眼里。卫子夫停下手中的动作,端着一碗刚刚洗净的桃花站起身离开了,不知干什么去了。
见母亲走了,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接过卫子夫的活,把已经全部挑拣出来的桃花的花瓣摘下来。刘彻注视着卫子夫离开的身影,顿时心情低落到谷底,谖儿是不想跟朕待在一起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香甜的气息突然传入刘彻的鼻中,他扭头望去,这才发现卫子夫正站在他的身旁,手中还捧着一碗茶,那正是香气的来源。
卫子夫将手中的茶递给刘彻,刘彻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看着茶水上飘着的几朵桃花,刘彻恍然大悟,原来谖儿是去给他做桃花茶了。
刘彻欣喜的抬起头刚想和卫子夫些什么,可是卫子夫已经重新坐回席座上,似乎已经要开始做桃花糕了,两位公主一左一右的围在卫子夫身边,一脸好奇的看着。
刘彻无奈的笑了笑,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幸福与宠溺。他看着手中的桃花茶,想起自己曾经过,只要喝了谖儿亲手沏的茶,心中所有的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那么谖儿是看出什么了吗?所以才会去给自己沏这碗桃花茶吗?
他轻轻抿上一口,茶香立刻从舌尖扩散开来,还是熟悉的味道。这一刻刘彻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的想念谖儿亲手沏的茶,难怪这段时间,无论是多好的茶喝起来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只因它们都不是谖儿沏的。
“哇!”两位公主充满惊奇的感叹声传来,刘彻看见她们瞪大眼睛,兴奋的看着卫子夫将已经加热好的浆液倒入盘内,那香甜的气味连刘彻都闻到了。
“母亲,这样就好了吗?”诸邑看着盘内粉嫩的浆液,迫不及待的问道。
卫子夫揉着诸邑的头,温柔的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刘彻眼神不禁一黯,原来谖儿还是不能话。
当利公主点了下诸邑公主的脸蛋,有些骄傲的道:“诸邑,你忘了母亲之前给我们做的糕点了吗?哪有这个样子的,这个肯定要等一等才能吃!母亲,我的对不对?”
卫子夫笑着点零头。
于是,在等待的时间里,刘彻带着两位女儿在庭院里玩耍,一开始诸邑面对刘彻还有些放不开,但很快,在当利的带领下,她也像姐姐一样,尽情的对刘彻撒娇。
卫子夫坐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今日的皇上,有些不一样。连抱着睡醒聊阳石公主出来的江雀,看到这样的皇上时,都感到震惊了。
桃花糕终于做好了,江雀将它切成一块一块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刘彻看着手中的桃花糕,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谖儿亲手做的糕点。他看着当利和诸邑嘴里塞得满满的,再看着将桃花糕掰成碎屑送到阳石嘴边的卫子夫,还有不住的提醒两位公主慢点吃别噎着的江雀,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糕,松松软软,又香又甜,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既然不知什么时候,谖儿的心渐渐离他远去了,那么他再把谖儿的心讨回来不就行了吗!
刘彻注视着卫子夫的侧脸,在心里默默想道,反正他有这个信心!
今年的夏日,就在桃花的香甜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