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春闱榜上有名的贡士们进了千阙宫宫门,入了宣政殿。
嘉顺帝对今年科举果真重视,竟将殿试之地选在了举行常朝的宣政殿,贡士们虽惊喜万分,可都谨守着规矩。
这可是皇宫,稍有不慎行差了,不说性命不保,可今后的仕途可就完了。
嘉顺帝高坐在金銮椅上,眼望着殿中的年纪有大有小的才士,不由眯了眯眼默默点了点头。
听两位考官所说,今年贡士们中有好些辞藻很是不错,悟性也极好,如此甚好,不枉朕煞费苦心。
嘉顺帝兴致好,一番说辞张嘴就来,“诸位乃国之栋梁,今日殿试……”
半刻钟过后,嘉顺帝离开宣政殿,贡士们开始考卷作答。
殿试题量少些,考的内容与时政相关,可却很考究人,据说此次试题乃是陛下与楚王共同出的考题,分量也不是一般的重。
殿试毕后,贡士们如来时一样,由金吾卫送出宫门。
第一批阅卷的是礼部尚书白冧山、翰林院大学士吴寅,以及翰林院几个学士,几人阅完后选取较优的三十份。再由楚王从中选取更为合适的十份答卷呈给嘉顺帝。
“看了许久卷宗,可有不适?”
此时紫宸殿主殿中的侍女内侍大多退了出去,只留嘉顺帝的心腹在,他也不用顾忌什么君臣之礼,眼见着楚王带了卷宗来,不由发问。
楚王行了礼,脸色虽还苍白,但比一月前已然好了许多。
“劳父皇挂念,儿臣只是看些卷宗,不碍事。”
嘉顺帝便开始查看卷子,楚王在一旁软墩上坐着,偶尔附和嘉顺帝几句,与他一同探讨贡士们卷宗中的可取之处。
嘉顺帝听着楚王的一些见解,微笑颔首,楚王见他看完了这一卷,便为他取出下一份。
“这字不错。”嘉顺帝还未仔细看内容,一见这字便称道。
“笔酣墨饱,笔触刚劲有力,儿臣方才一见也是十分欣喜。”
“论笔法,还属秘书监萧廪之最精妙,”嘉顺帝感慨,“只是萧卿走得早了些。”凭他的学识,怎么也不止才做到从三品秘书监。
大邕朝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大邕百姓的平均寿命也比前朝往上涨了许多。官宦之家更好,寿元也更长些。有许多年逾花甲的老臣仍在朝堂之上为国尽忠,萧廪之四十多些便故去,嘉顺帝看来,着实早了些。
“父皇,您看这卷宗上的名字。”楚王指出那人的落款之名。
“萧柟?”姓萧?
嘉顺帝看了眼楚王。
“萧柟乃是昔日秘书监的嫡亲孙子。”
嘉顺帝出神了好一会,不由感慨,“兰陵萧家,人才辈出。”
萧长忠萧长清皆是有为之士,只可惜如今萧家在朝为官的竟只剩了萧长忠。
嘉顺帝想到萧长忠,一下也联想到了他那位侄女。
“齐王的侧室似乎就是萧家的?叫什么?”还是他亲自赐婚的呢,只是这名字一时间也记不清了。
“名为萧凝挽,正是萧大人的嫡孙女,幼时得萧廪之大人亲自教导,很是出色,亦是萧柟的胞妹。”
楚王寻着记忆开口,“听九弟所言,品性极好,九弟迟迟不肯娶王妃,母后便作主叫萧孺人管了齐王府后院。”
“皇后?”他虽不太着意后宫之事,也知晓皇后素来不喜抬举侧室妾室,可皇后竟能对这萧氏另眼相待,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嘉顺帝虽有些疑惑,但这些小事,他还不至于去过问皇后,便暂时将这些撇在一边,继续看卷宗。
他左看右看,这萧柟的文义他越看越觉不错,久久之后点了点头,将这一份独放在一边。
嘉顺帝阅完卷宗,已是到进飧食之时了。
楚王出殿回了东宫。
嘉顺帝望着楚王离去地方向,久久不言,一刻钟后,一位上了年纪的内侍进了殿。
“陛下,楚王殿下出了紫宸殿,便又咳嗽了,老奴眼尖瞧见殿下那手帕上……”内侍顿住了,不忍再说。
“朕知晓了。”嘉顺帝一下子心间如堵了石块一般难受。
“陛下,楚王殿下此举,亦是不愿叫您忧心。”内侍是跟了嘉顺帝几十年的老人了,知晓他在意的是什么,便出言劝慰。
“文德,朕是九五之尊,可也是一位父亲,可朕算不得是合格的父亲,儿子病重,朕这个做父亲的竟丝毫不知。”楚王久病不愈,嘉顺帝的痛心并不比旁人少。
这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他百年之后的继承人,他对楚王付出的心血不可谓不多。
“陛下怎么做如此之想,陛下时常亲自教导诸位王爷皇子,楚王殿下亦是您一手栽培的,王爷皇子们,个个皆是文武双全,这正是陛下您悉心培养所得啊。”
嘉顺帝心绪难宁,久久望着殿外无言。
“陛下,该进飧食了。”眼见着时间流走,内侍不得不大着胆子提醒嘉顺帝。
“是啊,都快申时末了罢?”嘉顺帝回过神,询问老内侍。
内侍忙不迭点头,“回陛下,正是。”
嘉顺帝沉思了片刻。
“今日是初一,朕去皇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