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皇帝翻的是清姝的绿头牌,过了年后政务累积不少,遂在乾清宫批奏折至戌时,才整装前去绛雪轩。
夜里吹着冷风,渗透着丝丝凉意,小太监们虽冷,可都尽力忍着,稳稳的抬着轿辇,轿辇平稳的行走在甬道上,李德全紧紧跟在一旁。
紫禁城暗暗沉沉,月光如烛,淡蓝色的光辉洒落周边,映照着宫殿楼宇。稀稀拉拉的宫人提着宫灯在长街上行走,宛如鬼火,平添诡异气息,让人不由后背发凉。
过了片刻,皇帝闭目养神的眼睛忽的睁开,看了看周边的红墙,疑惑道:“乾清宫去绛雪轩,是走启祥宫那条路最近,今日为何绕行了。”
李德全是个百事通,此时不敢欺瞒,压低声音道:“今夜是顺和妃七七日,宫里忌讳这些,就绕行了。”
皇帝深锁眉头,质问:“七七日?顺和妃此前温顺,朕才赐了她顺和二字为谥号,岂由妄言。”
李德全赔罪:“是,皇上是九五之尊,那些脏东西怎敢靠近,这都是底下没脑袋的太监们讹传,皇上可别生气,伤了圣体。”
“宫中谣传风气如此严重?明日传下去,各宫抄经百遍交由安华殿大师诵经祈福,往后谁若再传,交由慎刑司处置。”皇帝冷冷的吩咐道。
李德全见皇帝心情不佳,也不敢多嘴,慌忙应下,心里只盼着轿辇快些,再快些,快到绛雪轩。
清姝喂养的那只鹦鹉今日又胖了,她嘟囔着与鹦鹉对骂:“你倒是能吃,先前站着还能看见两只脚,现在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清姝拄着脑袋,坐在一方梨花木案后,她面前展开几张宣纸,上面画着的正是那胖鹦鹉,鹦鹉此时就在清姝面前的桌凳上活蹦乱跳。
再看那画,鹦鹉线条流畅,栩栩如生,果不其然,那脚确实没画,鹦鹉不服气的吱哇乱叫,清姝心里烦闷的很。
皇帝自外面进来,嘲笑道:“绛雪轩的膳食倒是不错。”清姝听到声音一愣,忙行礼,忍不住道:“绛雪轩的饭食都是自御膳房送来的,怎会有差别。”
皇帝轻笑:“不然鹦鹉在朕那时体格中等,为何来了绛雪轩数月,竟连脚都看不到了?”
“皇上又在外面偷听了?”清姝低声嘟囔了句。
不成想皇帝耳聪目明,听了也不生气:“朕可没有悄声进来,是你画的太认真了,才没注意到。”
清姝轻嗯了声,没继续说话,皇帝转了话音,向案桌走去:“朕来看看爱妃画的胖鹦鹉如何。”
清姝对自己的画功颇有心得,也没阻止,由着皇帝细细端详,自己也站在旁边陪着。不成想皇帝噼里啪啦说了这幅画一堆的不是,让清姝的心从天上直接掉下了谷底。
清姝还是诺诺的应了是,可那面色却是不喜的,皇帝忍了许久,才安慰道:“朕说几句不是,爱妃就不会反驳了?”
皇帝见清姝仍是不喜又道:“依朕来看,爱妃的画作堪比国手,精美绝伦。”
清姝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脑袋一转复道:“鹦鹉的眼睛尚未点上,不如皇上亲自执笔,来作了这画龙点睛之妙?”
皇帝勾唇一笑,执起墨台上的毛笔轻轻一点,鹦鹉活灵活现,仿若要飞出来般。
作了胖鹦鹉的画,两人相携回殿里歇了。睡到半夜,绛雪轩吵闹了起来,有惊恐,哭声,响彻云霄。
外头慌乱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拍门声急切的已失了方寸,殿内二人自睡梦中生生惊醒,皇帝蹙眉:“深更半夜做什么,进来回话!”
推开门进来的人是李德全,急冲冲道:“皇上,绛雪轩的首领太监刘进忠正在外面闹着,说是看见了顺和妃来找他索命,言语间涉及纯贵人,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清姝的心陡然一跳,眼神忙转向皇帝,同一时刻,皇帝的眼睛也看了过来,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和煦的光彩,宽大厚实的大手握住她那小巧玲珑的手,暗暗点了点头,似是安慰。
随后李德全退出去,两人沉默着不曾言语,各自穿好了衣衫,又一齐走出殿外。
月明星稀,冷风阵阵,内外宫灯亮起,犹如繁星,与天空稀星浑然一体,装点着清新雅致的绛雪轩,清姝觉得,这是绛雪轩最美的一个夜。
而此时,刘进忠蜷缩在墙角,众人都站在他十米以外,脸色惊恐,不敢靠近。只见刘进忠衣衫凌乱,眼神呆滞无光,手足挥舞着前方,呢喃道:“别找奴才,安主子,不是奴才害得您啊。”
随后他愈发疯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额头都磕出了丝丝点点的血迹,那血从他的额头上垂直流下,一道道划在脸上,掉进脖子里,顺着下颌滴答滴答流在地上,这血迹鲜红,直刺到清姝那双清冷的眸里。
刘进忠头一转,眼睛立刻锁定了清姝,他急速站起,向清姝方向扑来,拖着干哑的嗓音,边跑边哭喊着话:“主子,主子,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还未等他靠近,皇帝面色一紧,怒道:“把他给朕按住。”
皇帝话音一落,几个体格壮硕的太监上前,合力压住了他,刘进忠的力气极大,几次三番挣扎,太监们用的力气也重了些,最后还是两个太监一人压一只胳膊,才让刘进忠跪在皇帝面前,再也无法动弹。
刘进忠眼睛四下一转,惊恐的表情顿显,而后他近乎疯癫的笑着。
“主子,你听,安主子来找您了,她来要您偿命了,哈哈哈哈哈哈。”
“主子,奴才替您做事,您可不能背信弃义啊。”
“主子,主子,您救救奴才,您救救奴才。”
在场众人心里皆是一惊,清姝更甚,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在她娇美的脸庞上,忙跪下:“皇上,臣妾没做过。”
清姝一跪,绛雪轩宫人也都跪了下来,明月心急,忙道:“皇上,主子与顺和妃素日交好,顺和妃生四阿哥第二日还去了启祥宫探望,又怎会害顺和妃。”
皎皎也着急了:“皇上,刘进忠压榨宫人,主子素日不喜,将他派在外殿从不予入内,此事绛雪轩上下皆可作证,又怎会安排他做这些事。”
清姝低垂着头,脸上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皇帝眉头紧锁,面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