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早已知晓仪嫔要来,卡着时间站在乾清宫外等着,所以当仪嫔带着一行人出现在宫门口时,李德全忙上前笑脸相迎。
李德全行礼:“奴才给仪主子请安,皇上一早就让奴才在这等着主子了。”仪嫔笑了,轻声道:“李公公快请起,这是本宫炖好的乳鸽汤,晚膳时一道呈给皇上吧,只别说是本宫炖的就是。”
李德全接过了乳鸽汤,道:“皇上心疼仪主子,不让仪主子再炖这乳鸽汤费神费力,仪主子次次都不让说与皇上,皇上哪次不是亲尝出的。”
仪嫔压低声音道:“乳鸽汤补神益气,皇上日日批奏折至深更,总得补补。李公公别说与就是,照旧呈给皇上吧。”
李德全让开路,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笑着说道:“仪主子吩咐,奴才自是赶在最前面做的,皇上在里头等着仪主子,主子快些进去吧。”
仪嫔点了点头,温煦的脸庞扬起一丝微笑,抬步向内殿走去。身旁跟着的霁月等人都顺势留下了殿外。
踩着柔和的西洋毯,闻着熟悉的龙涎香,仪嫔的目光触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帝王手中拿着奏折,眉头习惯性的紧锁。
仪嫔懂规矩,乖巧的行了礼。皇帝听到声响,才合起手中的奏折,沉声道:“宜华,你来了,来朕这。”
(林宜华:仪嫔闺名。)
仪嫔的性子柔和,皇上烦躁时总喜欢与她待一起,心情极舒朗,所以自入府,皇上便贴心的唤仪嫔的闺名宜华。
仪嫔嘴唇一弯,自然的行至皇帝身后,为其按摩太阳穴,皇帝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仪嫔精湛的按摩手法。
片刻,仪嫔开口,声线如汩汩清泉般响起:“皇上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皇帝未曾睁开眼,凛声道:“绛雪轩此事尚未有定论,宫中人心惶惶,太后那儿又催的紧,这两日心烦的很。”
仪嫔低垂的眼睛一抬,思索片刻,回道:“臣妾听闻,皇上已经将太监赶出宫去了?可是再问不出什么了。”
“刘进忠此人奸滑背主,此事不论纯贵人所为,朕都不能留他。”皇帝的语速平稳,在这祥和的岁月里温和如水。
仪嫔又道:“想必皇上是有打算的,总不会诬蔑了一太监。”
“宜华觉得,此事可是纯贵人命刘进忠所为?”皇帝眯着眸问。
仪嫔揉着太阳穴的巧手顺着皇帝的脸颊绕到肩膀上,揉捏着:“臣妾看来,若是困住那太监的兄弟姊妹,父母亲族,允其做这些伪证也是可行的。”
皇帝似是早知仪嫔会如此说,默默点了点头,反问:“若不是你所说的这样呢?”
仪嫔又道:“若不是如此,臣妾听闻那太监入了慎刑司受尽刑罚,仍不改口风,也是可信。毕竟顺和妃是四阿哥生母,四阿哥身份贵重,惩处纯贵人得一个交代也是可行的。”
皇帝默了片刻,才道:“宜华总能解朕忧思。”仪嫔浅笑道:“臣妾能解皇上忧思,心里极高兴。”
此话出口,俩人皆默了片刻,皇帝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探手拉过了仪嫔娇嫩的手握住,仪嫔顺势立在皇帝面前,背光所站,身上一袭水蓝色宫衣衬着人愈发娇嫩。
皇帝也觉得今日的仪嫔与往常有些许不同,定睛看了仪嫔一会儿。
过会儿皇帝才转眼看着远处出神,说起了其余事儿:“朕小时,皇额娘总在忙,朕开始写诗词时,兴高采烈去坤宁宫找皇额娘,可皇额娘要接见臣妇官眷;朕第一次随皇阿玛去木兰秋狝,猎了只白狐,可皇额娘说皇阿玛的阿哥那么多,朕不算出色。要朕读再多些诗书史籍,再勤练些骑射之术,可那时,朕最想皇额娘能夸朕一句。”
仪嫔静静的听着,身子一动不动,青葱般的手任由皇帝细细抚摸着,这是皇上第一次跟她讲述这些旧事。
待皇帝话音落了片刻,仪嫔用空着的左手握上皇帝的手去,才温声劝慰道:“太后娘娘盼着皇上早日成才,为太祖皇帝分忧。”
皇帝嘴角荡起些微笑容,目光仿佛柔和了许多:“儿时,对朕宽慰最多的便是寒太妃。”
“寒太妃?”仪嫔母亲林奶娘在先帝宫中生活多年,倒是提起过一位寒妃娘娘,可并未追封太妃,皇上口中的寒太妃是何许人也?
思索片刻,仪嫔斟酌询问:“寒太妃?母亲在时说起过,臣妾记得寒太妃可是太祖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皇帝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寒娘娘心善,朕在撷芳殿时她冬日送衣,夏日送汤饮,颇为照顾朕。”
寒娘娘这么亲切的称呼自皇帝口中说出来,仪嫔心中愈发疑惑,寒妃此人罪孽深重,参与巫蛊,惑乱后宫,先朝太祖皇帝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寒妃此人,更遑论追封太妃,皇帝此意是为何意?
仪嫔懂得人心,觉出皇上眷顾寒妃,也转了话音,不敢提寒妃所犯罪孽之事,避重就轻道:“寒娘娘倒是心善之人,可惜臣妾未曾目睹寒娘娘容音,不然可要日日烧香拜佛,望佛祖祝其早登极乐。”
皇帝回了神,没有接话,反而说起当下之事:“绛雪轩就是寒娘娘住过的宫苑,纯贵人笑起来时极像寒娘娘。”
仪嫔心里陡然一跳,吃惊的表情连一贯稳重的她都没能掩饰,皇帝见其吃惊神色,不曾怨怪,只放开了仪嫔的手。
皇帝走至梨花木花架边,折过身看了眼仪嫔:“纯贵人像她,朕不愿纯贵人因一太监所言幽禁冷宫,这事就让它过去吧,朕会命他人代罪。”
仪嫔自养心殿出来,整个人都变的呆滞了,她面无表情,全无往日柔婉可言。
刚开始霁月并未觉出不对,兴高采烈的走至仪嫔旁边,忙道:“方才主子进去的着急,这香囊落在奴婢这儿了,主子快拿了送进去吧”
仪嫔出神的继续向前走,连带香囊都碰掉在了地上,喃喃着:“待下次吧,不必了,香囊不必了。”
霁月这才觉出不对,与李仁顺相互对视一眼,忙捡了地上的香囊追了上去。
仪嫔已走出了几步,面色仍是呆呆的,霁月心里着急,询问道:“主子,主子,咱们在此处歇歇?”
仪嫔的眼神望向那玫香囊,一把抢过仔细辨认着,仿佛要从那其中看出些什么,她的身影如往常一般纤细,手下狠狠地用着力道,见状霁月忙阻拦,抢过了那玫精心制作的香囊。
低头仔细一看,香囊已被扯得变了形状,再辨别不出它原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