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跟着的霁月瞧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主子,昨夜皇上并未翻牌子,听说是深夜独身一人去了绛雪轩,没有留宿夜半离开,冷了一年,如今又热乎起来。”
仪妃冷笑一声:“纯嫔是个什么性子,一清二楚,皇上不过白费心思罢了,等再过些日子,纯嫔能耐得住,皇上可就不一定了。”
霁月点了点头,微笑了下。
皇上召齐亲王在养心殿密谈一下午,第二日早朝时齐亲王上奏弹劾云府,一连参奏几十条罪名,只论其中一条豢养私兵就足以倾覆整个云府。
作为统领军马的大将军,豢养私兵常见不过,不单单为了造反,更多的是为自保,平日里,只要将军不轻举妄动,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此事。如今,皇上有意让云府豢养私兵被当作呈堂证供,这就成了造反的铁证。
云府真正应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云府男丁不论老幼,一并斩首处死。妇孺皆流放关外,永不得回京,至于云贵妃,赐死。
清姝自然得了消息,派人去请皇上前来,皇上听闻自然惊喜,立即备轿到了绛雪轩,刚踏进殿内就看到清姝带人一同跪在内室。
清姝不常穿艳色,今日却着蓝青色,身姿略显单薄,皇帝愣在当场,喃喃道:“你,你让朕来,所为何事?”
清姝仍冷淡着,声音却显出倔强:“处死云贵妃,臣妾替皇上走一趟。”
皇帝心神一震,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清姝原谅了他,或许清姝想要什么头面首饰,可没想到,清姝求得竟然是这件事。
皇帝整了整方才着急散乱的衣袖,不经意的说:“云氏虽跋扈,毕竟陪伴朕多年,朕打算赐她毒酒,也少些痛苦,不过因毒酒而死,总也吓人。”他的眼神瞅了清姝一眼,继续道:“你久病未愈,还是不沾这些东西的好。”
清姝失笑,一点面子都没给皇上留:“臣妾的病,皇上和满宫人看的清楚,不过是欲盖弥彰,沾不沾这些东西,臣妾也不会病重不愈,何况臣妾这人从不信命。”
臣妾这人从不信命,
我白清姝从不信缘法。
跨越五年光阴的两人重合起来,皇帝不由得看痴了。
“咳。”皇帝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沉默片刻又道:“你毕竟在病中,外出总也不妥当。”
清姝献策:“如若皇上担心,皇上可随臣妾一同前往,届时皇上派御前侍卫守住景仁宫,不说是臣妾还是云贵妃,就算是鸟儿雀儿,也逃不离这偌大的紫禁城。”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皇帝的眼睛。
皇帝看着那双眼睛,心没来由的抽痛一下,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怕她逃跑?
“呵。”皇帝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清姝松了松身子,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两滴清泪从脸颊滚落,皇上就是要囚禁她,就连亲自送云贵妃一程,看着这个恶人死在她面前都做不到。
就在清姝已经设法想其他办法时,李德全撩开珠帘再次进来,看到地上坐着的清姝,不由一愣:“主子,地上凉,您怎么在地上瘫...坐着啊。”他原本想说瘫着的,因为白清姝心神涣散,坐在此处的样子委实算不上优雅大方得体宜人。
清姝看着李德全也是一愣,嗤笑道:“李公公不跟着皇上回养心殿,哪来的闲心管我一个没有自由的嫔妃坐在地上凉不凉。”
李德全想要上前扶清姝的手一僵,赶紧缩了回去,这个纯嫔娘娘,可真是嘴上不饶人啊。
“娘娘,皇上下令,三日后处死云贵妃,到时皇上亲自带您过去。”李德全低着头说完,忙又道:"奴才还得去追皇上的辇车,就先告退了。”
话落李德全逃也似的飞奔出了绛雪轩。
清姝的脸色由阴转晴,使唤旁人将她扶起来,这地上还真是有点凉了。
皇帝倒是言而有信,三日后,亲自上门接了白清姝去往景仁宫。
清姝看着身后跟着的御前侍卫不由失笑,看来皇帝还真是担心她啊,担心她真的变出通天的本事从守卫重重的紫禁城逃出去。
景仁宫两旁各守着两个侍卫,皇帝吩咐人开了铁锁,没有跟着清姝进去,清姝已经踏进宫中,回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门槛外的皇帝,似乎在问,皇上怎么不过来?
皇帝似乎读懂了清姝的神色,负手站着道:“云贵妃害朕两子,如今朕赐她毒酒已是恩赐,朕不愿再见她。”话落向清姝摆了摆手,示意让她一人进去。
清姝回过头,偌大的景仁宫映入眼帘。走在青石板路上,清姝颇感怅然,云贵妃曾经何等威风,景仁宫一度盖过了坤宁宫的风头。
以往的鸟雀尽欢,如今的人影尽无。
行至主殿,抬头可见景仁宫三个大字的牌匾,清姝想起她初入宫时被云贵妃刁难学规矩,就是在此处,那日,云贵妃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目中无人。
清姝站在她原先站着的地方,低头抚摸着脚下的每一寸石板。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正殿门口,倚在门框上的云贵妃挑眉一笑,似乎可见往日的风情万种。
云贵妃笑道:“母亲幼时教导,只有勾栏院里的女子才倚门框招揽客人,本宫以往见你倚门框,都会嘲笑你行为出差,如今临了,才知如此舒适,可见人的心要舒服了,再大的苦也不算什么。”
清姝站起身,没回话。
云贵妃继续道:“皇上要怎么赐死本宫?是一杯毒酒还是一尺白绫?”
清姝点点头:“皇上下令,赐毒酒,这是恩赐,云贵妃应当晓得。”
云贵妃抬头望着天空,深深叹了口气:“皇上竟然这么着急,也不来见本宫最后一面。”
清姝微笑回话:“云贵父子已于昨日午门问斩,嫔妾听闻,鲜血将护城河都快染红了。娘娘竟还不着急,终归是一家人,黄泉路上彼此作伴也不孤单的。”
提到云贵妃的父母兄长,云贵妃果然神色有异,她紧紧抓着胸口,似乎在按捺着什么,可终究无法忍受,哇一声,一口心头血尽数吐了出来,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整个衣襟。
清姝冷眼旁观,只见云贵妃丝毫不意外,用衣袖干净的那面将嘴边的鲜血擦拭的干干净净,惨然笑着:“不必意外,就算皇上不赐死,本宫这身子,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说罢她借着门框的力道坐在了门槛上,像一个小小少女般紧紧搂着自己的双腿,笑嘻嘻的看着白清姝:“纯贵人,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皇上是天子,能虚与委蛇对待每一个人,他要制衡后宫,你我不过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清姝沉声纠正:“云贵妃娘娘说错了,嫔妾如今是纯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