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会飞走，是因为有人爬上了院子里那棵新移植来的老柳树的枝桠。

这棵柳树原先是长在村头的，有多少年了无人知晓。只知道从有意识开始，就有这棵树的存在。它就像是这个村的标记一般，扎根在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直到年前，村子前面有一段路要建高速公路了，村长硬是一级级托关系，让高速公路的出口建在村口，极大地方便了村民的生活，连带着经济状况都上升了几个层次。只可惜了这棵柳树，被移了千把年来待的窝，如今在村长家院子当中，成为了村长的私有物。不过村民们也都没意见，大家都知道村长为村子出了多少力，要棵树又咋的了？只有村里的那些小娃娃，少了个攀爬的好去处，整天眼馋地往村长家院子里跑。

院子里有稚嫩的声音响起。

“吴小二，哭爹喊娘要赖床，吴小二，太阳晒到屁股尖！”

没两秒钟，另外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隔着门，听起来不似院子里的那个声音敞亮，还带着软软的乳音。

“你才赖床！我已经起来啦！”

“你骗人！你起来了怎么不出来玩？肯定还在穿衣服！嘻嘻，吴小二，哭爹喊娘要赖床，吴小二，太阳”

屋子里又传出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哪个吴小二正在跟别人说着什么。

突然，窗户被推开，一开始出现过的那个老人的声音又出现了：“去去！快回家，今天别来我家！”

老人话音未落，吴小二闹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出去！我就要出去！”

“不行，今天不能出去。你给我待屋里！你如果出去，一会儿你阿爹阿娘回来，让他们揍你！”老人威胁道。

“哇！”吴小二哭了起来。

屋里一团乱，似乎也吓到了院子里的小孩，半天没听到声音。

紫汐竖着耳朵听着，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一些开来，外界的光线大泼大泼地往屋里漫进。紫汐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屋子的窗户是朝北的，门是朝南的，此时正值上午时分，外头太阳已经开始烈了起来。她眯着眼，隐约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半人高的身影。

“琴琴姐，你怎么还躺在床上？”

声音一出，紫汐就辨识出来这就是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个小孩。

紫汐没应声，就见那小孩侧了身子从门里进来，原来他怕被人发现他还没离开，所以只开了一点点的门缝，刚好够他的小身子进入。老人的眼睛不好使，又忙着安抚吴小二，一点都没发现外面的小孩居然没在他的喝斥下离开，反而是钻进了隔了两间的另一个屋。

“琴琴姐？”那小孩疑惑地歪了歪头，靠了上来，伸手去摸紫汐的额头，“你生病了吗？”

他记得他生病的时候，阿娘都是摸摸他额头的。

“没有烫啊！”那小孩自言自语地道，其实他也摸不出人发烧时烫不烫，他只是想找眼前这个姐姐玩，见紫汐还没反应，又伸手推了推她，“琴琴姐，你干啥呢？快起来吧，我们去外面玩儿！今天吴小二不知道咋的了，都被关屋里了，不能出来玩。对了，肯定是他不乖，做错事情了。琴琴姐，吴小二他做了什么呀？你看吴叔公都不让他出来。我从没看到吴叔公这么凶过。”

小孩絮絮叨叨地在紫汐旁边念着，伸手挠挠被子，又拿指甲刮刮被褥，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一扭头，看到紫汐一声不吭，却一直睁着眼睛看他，那平静到诡异的表情把他吓了一跳，话就变得结结巴巴了。

“琴，琴琴姐，你，你做什么这么看我？”他不自觉地抚着胸口，小心肝被吓得猛跳了几下，从不知恐惧的他，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是，是太暗了吗？”

他潜意识地想让她接触到更多的阳光，或者说他觉得阳光能驱走吴琴琴身上奇怪的感觉。

他边说着话，边下床往门口处跑，想去把门开大点，让阳光洒进来得更多。他跑了两三步才想起外头还有个吴叔公，他是偷偷进来的。

他倒是个灵活的主儿，一想到外头的吴叔公，他一个急转身，不顾脚底的蹭滑差点让他跌了跤，往回就跑去拉扯紫汐的手。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不能开大门，那把人拖到阳光底下去也是好的。至少有个人陪着，一个人骂两个人顶，底气也足些。

“琴琴姐，还是你跟我晒太阳去！”

这娃娃的手劲实在有些大，紫汐不设防之下，差点被他拖下床，反射性地抓住床沿，这才没摔下床。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这身体原来轻得可以，细胳膊细手的，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怪不得那小孩都能拖动她。

这一动，好像打碎了之前一直维持的静止世界，紫汐甩了甩被木床磕到的手，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随着她坐起的动作往下滑了，露出了穿戴整齐的衣裳。紫汐还没意识到这点，就听到那小孩很惊奇地咦了一声。

“琴琴姐，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

紫汐顺着他的话，低头一看，才发现了这点不寻常之处。对啊，怎么会是穿着衣服盖着被子睡觉呢？越来越多的疑点出现，而这一切，只有招来了这个叫琴琴的魂魄才能知晓答案。

“琴琴姐？”他觉得这个琴琴姐今天太怪异了，不只是回答，连动作都是慢半拍的，完全不像她平时咋咋呼呼的那个样儿。

紫汐抬头，对上他那怀疑的眼神，心中想着要先对付了过去，才能出去，遂随意捏造了个说法：“哦，我起先已经起来过了。”

“哟西！”人小鬼大的小孩学着战争剧里的那些小日本的口气，尾音拖得长长，虽然他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很威风，双手环胸，一脚点着地，“原来你滴，在骗骗我滴！”

紫汐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小孩都这么精了？看起来才五六岁模样而已，连她编的这不像借口的借口，都能听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