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就是要向西边落的啊。”高银阙理所当然道，不过见到谢兰桡带着调笑的眼色，明白过来，他是打趣她呢，突然脸就红了。

她说：“我想我需要朋友，父亲同姐姐鲜少让我出府，即便偶尔为之也得蒙着面巾。长缨只知道看脸色顺着我的话说，我有心事时只能去找我的那一窝兔子絮叨絮叨。”她嘟囔着就低下了头。

“你更想要朋友还是想要护卫？”

“自然是朋友啦。”高银阙不假思索，“只保证的安全的话，把自己锁在精钢不坏的笼子里就好了，你说是不是，但那样我活不过几天啊。”

谢兰桡迟迟没有说话，两人静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被说服了，很没有办法似的叹了口气，继而笑了出来，想大小姐对她的评价果然没有错，她真的是一本正经说着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让别人推翻掉原本坚定的选择。

他平日总绷着脸，俨然戴上了一副面具，隐藏自己的情绪，时间一长，感受慢慢也就不再重要不再被关注。现在骤然一笑，眉眼都弯起来，眼睛里也含着笑意，单纯极了，高银阙莫名其妙也跟着他笑，心里感到幸福。

高银阙说：“难道保护安全与当朋友不能同时存在吗？”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有的情况不能保证安全，危机重重，但也许你会感到很快乐。”谢兰桡灼灼的瞳仁凝视着她，已经非常像一位没有上下尊卑没有府第偏见推心置腹的好友。

“那你会怎么做？”高银阙好奇问。

“尊重你的选择。你选择快乐我尽量保你安危，你选择安全我尽量让你快乐。”

这些话听着有点腻歪，说出口也会让谢兰桡不自在，异常艰难，但他仍然这么说了，这更像是一种对她的承诺，以至于坦诚之后连耳根都有些烫。

高银阙的注意力被他手中那个玩意儿吸引了过去，只听出了那些话表面表忠心的意思，深层次的意味是后来才慢慢琢磨过来的。她伸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拿了过来，指尖轻触到他手心，他一阵心慌意乱。

那是一枚纯银的兔子挂件，小小一只，没有过多的修饰，质朴简洁。她以自己属兔为借口将它要了过来，并督促着谢兰桡说：“既然是我的朋友了，你就不能随意因为姐姐或者父亲的不允准而弃我于不顾。”

“好。”谢兰桡郑重地对她笑着。

两人又聊了一会，高银阙就回屋睡了。罗昼半夜溜达经过院子，曾听到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声，想加入，但害怕挨揍，只能骂骂咧咧的独自离开。他估摸着，跟个木头一样的谢兰桡突然跟高银阙关系那么好，多半是防着自己接近她。

*

天刚蒙蒙亮，一名男子急冲冲地在树林中寻找着出路。他长得细皮嫩肉，肤白貌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而那一身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裳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违和，他大口喘着气，脚下歪歪扭扭的直打飘，衣襟上断断续续的沾染着零星的血迹，他伸手扶住树干休息，微光下他的手指被染成红色。

该地位于淮凉边境，仅一条小路可通往村庄，其余皆是茂林，不熟悉者找不到路口便只能盲目在成片的林中穿来穿去。

正当他筋疲力尽，走投无路，打算自暴自弃之时，林中竟然传来了不同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此时天色已经比刚才更明亮了一些，他抱着大树坐在地上虚弱地喊着：“来人啊，救命啊。”之所以姿势奇怪，在于他以为林中出现了野兽，他需要强大的物件来给予他安全感。

来人循着呼救声探了过来，单身一人，不是好惹的面孔，四十来岁，玄青色长卦里面隐约透出一层黄色里件镶边，腿上缠着绑带，脑袋上裹着个黑漆漆的头巾，显然不是由村里出来的。

“高东陌是吗？”他阴森森地用一种笃定的口气居高临下看着抱树的那位。

高东陌摇摇头，他认为这个人的出现比他独自在山林中徘徊更加恐怖。

那人笑了笑，不多不少嘴角正好三条笑纹。随后便扽着高东陌的一条胳膊在难以分辨位置的林中行走，左拐右弯几个来回之后，居然就来到了大道上。一辆马车突兀地靠边停着，男人拉开车帘将高东陌塞了进去。

“在这等着，你的家人会来接你，他们就在附近。”那人在车外说。

听得这样讲，高东陌稍稍放下点心，但仍然有一半提着，停着马车的大道已经离他出来的舍南村很远，甚至完全找不到村子在哪个位置，前后皆一望无垠，他不知道除了呆在这里不要动，还有更好的选择。

半刻后，高东陌靠着轿篷昏昏欲睡之时，车帘被打开，一个长相不错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冲他笑着：“大哥，你认得我不，我在华府婚筵上为你打抱不平来着！”

高东陌想了想，点点头。

他想向来者回以礼貌的微笑，但他实在笑不出来，他去华府寻两位妹妹时，这少年正在台上张牙舞爪呢，不能说不认得，可他说不出感谢的话，他知道满淮凉城的人都在骂自己呢，都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不正经的年轻人。

期许能顺利离开这里回到府中，他还是努力把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向车外探头寻找，那位面相凶恶头上缠着头巾的中年人不知去向。

罗昼将这个微笑视作对自己的认可，他对高东陌说：“不枉我一番辛苦，到底找到了大哥。二位妹妹都以为是我把你绑了起来，整天不给我好脸色瞧，现在终于能洗清我的冤屈了。”

罗昼一脸真诚让高东陌不免过意不去，况且人家还把他从树林中带了出来，他想问问少年的母亲是哪位，因何缘由结识了自己的父亲，然而显然眼下不是个好时机，他经常得犯犯这样不搭调的失误。

“大哥什么原因到了这样偏僻的地方？”

罗昼看了看寂无人烟的四周，竟然没有急着抓紧带高东陌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