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馨咽下嘴里的饭，拿起筷子，给祖母夹了一块红烧肉，恰巧余白也给老人夹了一块肉。

两块红烧肉同时落入老人碗里，老人家用手抹抹眼睛，满脸幸福，点头的样子让人感动，又想落泪。

严馨的幸福，就是老人的幸福。

老人全部的寄托，都在严馨身上，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严馨。

只要严馨过得好，老人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后，余白帮奶奶收拾碗筷，余白不仅擦了一遍桌子，里里外外将所有房间的地拖了一遍，并且帮老人将厨房全部擦了一遍。

切菜板上滴着未干的水，灶台干干净净，反射出人影。

老人看着余白，点点头，小声自言自语，感慨说着孩子会照顾人。

严馨跟着余白后面，一次次被余白推出厨房。

终于一切都收拾好后，余白已经累得不能呼吸。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余白扶着灶台，斜着身子站着，有些呲牙咧嘴。

尽管他保持了最大程度的优雅，尽量不露出难受的神情来，可严馨还是看出了余白不对劲。

“你怎么了？”严馨有些担心，觉得余白好像特别不舒服。

余白摇摇头，说自己只是坐火车坐久了，没什么事。

严馨突然想到，现在车票那么紧张，余白是怎么买到坐票的？

她惊讶地问余白：“你不会是买的站票吧？”

余白摇摇头说：“不是，恰好有人退票，我就买上了坐票。”

严馨点点头，不相信地看着余白。

看余白脸色已经缓过来，嘴唇上撕下一层皮后，也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他的身子依然很板，直直地没有一点弯曲，腿也像两根筷子，直直地戳在地上，好像不能弯曲的圆规。

严馨看着余白，再一次小声问：“你是要你需要上厕所吗？”

余白忽然一下笑出来，看着严馨这试探着问自己的小模样，摇摇头说：“不是，我就是坐火车，一直没休息，一路又跑过来，所以有些累，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余白皱着眉头，手攥成拳头。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一迈步，就一定会倒在地上，腿已经僵硬得无法行走了。

严馨凑上来，踮起脚看着余白眼睛，嗓音清清地说：“你下巴上有脏东西。”

余白皱眉，略一低头，一个站不住，碰上了严馨的唇。

两人眼睛都瞬间瞪大！

这里是家啊！

祖母还在啊！

这里是厨房啊！

余白想推开严馨，他稍一用力往前一推，严馨也顺着余白的手，往后退开。

下一秒，余白便倒在了严馨身上，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就在要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余白将手垫在了严馨脑袋下面，他怕严馨摔到脑袋，他忘了他其实已经站不住了。

祖母掀开门帘，进来一看，转了几个身，自言自语地纳闷到：“钥匙哪去了？”

老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说着说着就转身出去了，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严馨推了余白一下，两人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

余白眨眨眼问：“你说，奶奶看到了吗？”

严馨吞吞口水，同样眨着眼睛说：“应该看见了吧。”

余白脸色慢慢变红，红成了一只蒸熟的虾米。

许久，余白说：“我会负责。”

严馨侧头看余白，压着心头的各种情绪，忍住冲动，平静地说了一个“嗯”。

余白看着严馨纤细脖颈，严馨看着余白薄白嘴唇。

干净下巴和精致的锁骨，茸茸耳朵上的细细绒毛。

两人立刻同时转头，躲开对方的脸颊和眼睛。

两人同时想往外走，迈出去的脚碰在一起。

余白咽咽唾液，将脚收回来，请严馨先出去。

严馨点点头，立刻出了厨房，余白也随后跟了出来。

余白脸上的微红还没散下去，从厨房出来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心里的火燃上来又压下去，始终不能熄灭。

他尽量避开严馨的眼神，如果再和严馨对视一眼，哪怕是一秒，他心底瞬间就能起火。

严馨觉得余白有些不对劲，小声说：“我已经跟奶奶解释过了，你是害怕祖母会说什么吗？”

余白摇摇头，他不是害怕奶奶说什么。

而是心里的火，不知道为什么会压不住，尤其是听到严馨清清凉凉的声音。

冰火碰撞，交融得余白脖子都红起来。

余白轻轻咳嗦两声，看看正在院子里忙活的奶奶，对严馨说：“我去外面帮奶奶干活。”

严馨看着余白的背影，疑惑地说：“他不是需要休息吗？”

余白帮老人将院子收拾了一遍，将木柴堆起来，又拿了一袋子干木柴放到灶下，预备明天生火用。

余白擦擦汗，问老人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老人家神采奕奕，摆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你是城里的孩子吧？你哪做过这些，快和馨馨去待着啊。”

余白摊着两只手站在厨房里，左右看看，好像没有什么活了，就伸伸腰，喘了一口长气。

余白很累，可当他看到老人家独自干活的身影，尤其是奶奶站在院子里的背影，他就一定要过去，帮老奶奶做些什么，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什么力气。

现在已接近冬天，院子里的活早就做完了，可这些琐碎的事情，对于老人家来说，做起来也有些费力了。

老人的背影，总是让人心疼。

严馨的父母去哪里了？

从来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吗？

余白抿抿嘴，心里涌上一阵心酸。

没有人能忍心看这样的背影，苍白头发，驼了的脊背，粗糙的双手，腿脚不那么利索，背影却很倔强。

是对生活，也是为了严馨。

感谢奶奶将严馨带大，也感谢奶奶对自己的善意。

余白想到这些，急忙走到院子里，跟奶奶打了一声招呼，急忙弯腰开始帮奶奶的忙了。

他想现在在这个家里，自己是最有力气的人了。

老人家回头对余白笑，和蔼可亲，慈祥的样子，和看严馨时的神情，是一样的。

从祖母的眼神中，余白看到的是，老人家对于小辈的慈祥。

这是自己从没得到过的眼神，就是书里，那些文章中描写的“乡间”画面。

余白心里想到四个字“岁月安然”。

斑驳银发，岁月沧桑，祖母祖父，一代老去的人，有着无穷的智慧，也有着不可化解的倔强。

从严馨祖母身上，余白看到了无穷的智慧，岁月积淀的光茫，却没有“不可化解的倔强”。

余白一边搓玉米，一边跟老人聊天。

祖孙两人声音都不高，语速也越来越慢。

乡间淡蓝的天空下，有这样一副安静安逸的画面。

严馨隔着屋门看院子里的祖母，看陪在祖母身边的余白。

这一刻，她不想开学了。

她只想留在这里，有余白，有祖母，有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