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军营大帐内，朝廷派下来的监军是李子通，还有两个百骑司的人，可以看出皇帝对这次战役的重视。李子通正坐在上首，翻阅着雁门关守军将士名册，挑选刺探突厥军情的人选。

“唐晨思，杨落的儿子？”李子通有点吃惊，他和杨落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他知道杨落妻子不能生育，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儿子？

这时，伫立一旁的百骑司李义将获取来的情报告诉他：“李大人，这唐晨思是杨落三年前收养的义子，他还有一个义女叫唐晨曦。”

听到杨落现在有儿有女，李子通心里颇不是滋味。突然他灵光一闪，三年前，那不就是武德九年吗？他好像隐隐约约记得那个家族现在的孩子是晨字辈的，难道杨落的这对义子义女正是三年前遗落的？想到这儿，他萌生了斩草除根的想法，但又不便直接动手，长安那边似乎有了赦免唐家的风向。

他余光扫了一眼，灵机一动，倒不如让这根遗落的“草”葬身在大漠荒原。正欲拿起笔，在名录上写下唐晨思的名字，杨落进来了。

杨落盔甲上还带着积雪，他也不掸去，只是冷冷地看着上首的李子通，心里只想到这么一句：冤家路窄！李子通看着冷漠的杨落，心里也想到这么一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也保持基本礼仪，从上首下来，走到杨落面手，伸出手，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说道：“杨兄，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

意气风发？我两鬓都白了，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杨落不伸手也不搭话，就静静地看着李子通自导自演。

李子通有点尴尬，有点窝火，索性不装了，直言道：“不知杨将军找本使有何要事？本使正挑选刺探突厥的人员，杨将军可别误了本使的时辰！”

“李子通，我已收到兵部的函书，刺探突厥的人员是由我来挑选，而不是你！”杨落有了兵部的函书，有了些底气。

李子通冷笑，吩咐李义拿出一样东西给他，杨落瞥了一眼，居然是圣旨！只听李子通一句：“雁门关守将杨落接旨！”除了李子通，其余人皆跪下听旨。

杨落不想接这圣旨，这圣旨究竟是何意？让李子通全权负责刺探突厥军情，那兵部发下的函书又有何意义？以李子通的能力，他能完成任务吗？直到身旁的杨平提醒他接旨，他一概想不通。

“怎么，杨将军想抗旨？”李子通着重在抗旨二字拉高了嗓音，身后的百骑司两人已经将手放在佩刀刀柄上，随时应对杨落的不臣之举。

杨落不甘心地接了圣旨，手中的圣旨如千斤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李子通突然在他耳边附了几句：“当年你杀了我儿子，今日我便让你体会丧子之痛！”

杨落的思绪不禁拉回到还是前朝的时候，他和李子通是好友也是同乡，只不过他的仕途不顺，被派到雁门关当守将，而李子通却一路升迁到兵部侍郎，可谓是仕途畅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历练，李子通便把他交给了杨落。杨落也是尽心，将毕生所学，悉数交给他。可惜烂泥扶不上墙，在一次与突厥的战斗中兵败被俘，被当作人质置于雁门关下，任凭李子通的儿子苦苦哀求，杨落坚决不开门，师徒一场，杨落便当场给了他一箭。这一箭结束了徒儿的性命，也结束了与李子通的友谊，反目成仇。多年来，他一直在打压着杨落，即使是新朝，杨落依旧是雁门关守将，而李子通却因从龙之功，深受皇帝信任。

杨落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李子通，只说了一句：“我的儿子可不是你儿子。”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帐。李子通望着他离去，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我拭目以待！”便吩咐了百骑司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望着漫天飘雪，杨落有点失魂落魄，他终究没能阻止，细想下来，几十年他都斗不过李子通。李子通的圆滑世故，他学不来，更不想学。他想要小思的命，没那么容易！

走到家门口，杨落看见自己的儿女正在堆雪球，而自己的妻子则坐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们发笑。对杨落来说，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可现在却要被李子通这个小人给糟蹋了。

唐晨思看到父亲已经回来了，便跑到他面前，询问父亲干什么去了？杨落并没有回答，只是用他那只雄厚有力的手掌抚摸养儿子的头。三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发现这对儿女似乎很喜欢这种抚摸，唐晨思表示很舒服，连唐晨曦小丫头都跑过来撒娇求抱。杨落哈哈大笑，抱起唐晨曦，鼻尖对鼻尖，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享受现在的时光。

可偏偏有人找他的不痛快，那两个百骑司的竟然跟到家里。他们向杨落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询问杨落身旁的唐晨思道：“你就是唐晨思吗？”

唐晨思正欲回答，却发现父亲那冷峻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他立刻明白这两人来者不善。可这两人丝毫不给父子二人机会，直接宣布道：“看来你就是唐晨思了，明日记得来军营报到！”

百骑司二人离开了，唐晨思一脸疑惑：我好像每天都到军营报到啊！杨落黑着脸，这李子通把他的路几乎堵死了！唐晨曦一脸纯真，询问爹爹怎么了，杨落又笑着安慰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屋外的杨严氏看到之前的一幕，再看丈夫的脸色，大概猜出了什么，只能叹息一声。

夜晚，雪依旧飘着，屋内却温暖如初，杨落却夜不能寝，翻来覆去，他看着睡在对面的两兄妹，一时失了神。直到身旁的杨严氏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

“杨平都告诉我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杨严氏说得一脸淡定，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不能平复。杨落将妻子靠近自己的胸膛，轻轻敲打她的后背，抚慰着她，她把李子通的儿子视如亲生，他的死无疑是最大的打击，现在报应到他们夫妇二人头上了。

这一夜，夫妇二人都未睡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黎明的到来。

清晨，杨落和唐晨思准备出发前往军营，杨严氏将唐晨思叫到身边，为他整理衣装，将自己多年携带的护身符系在他腰间，嘱咐他一定要照顾自己。

唐晨思默而不语，他岂会不知杨严氏的心意，他的个子不高，拥入杨严氏的怀里，久久不语，像个孩子，半天憋出一句：“知道了，娘，我一定会照顾自己！”

走出屋外，雪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阳光。杨落走在大街，有人打招呼，他却置之不理，唐晨思只能处处赔罪。

快到军营了，杨落告诉了唐晨思一切，作为父亲，他不想让儿子冒险。如果他想逃避，作为父亲，他会无条件支持；可作为军人，他的眼里容不下逃兵。

望着父亲那冷峻的目光，再去摸那腰间的护身符，他有了决定，面对那几乎吃人的目光，坚决道：“爹，我参加这次任务，谁让我是你儿子呢！”一脸笑意，纯真地像个孩子。

杨落又一次牵着他的手，正如三年前牵着他的手回家，可这次去牵着他去让他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父亲与军人的角色，两难全啊！

李子通早就看到父子二人，只是冷笑。我不是无情之人，就让你们养父子再叙叙旧吧。

当唐晨思是最后一位来报到的，自此刺探突厥军情的小队全部集结，加上唐晨思一共十个人。

杨落有点嘴抽，这李子通几乎将他雁门关的好手全部抽走了，而且都是他的亲信，看来他这是在架空自己啊！

台下的唐晨思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使者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等等，他想仔细看清台上的人，突然脑海里哭喊声，杀戮声，鲜红的血液等令人作呕的东西全部涌现出来，他抚了抚胸口，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台上的使者，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以至于他忽略了台上李子通叫他的名字。

身旁的杨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回应。李子通看着台下的唐晨思，像，真是太像了，可惜你快要去见他们了！

李子通宣布了刺探突厥军情的任务，而这十人就是执行者，随后便命令这十人拿好装备，准备出发，一刻也不能耽误。

回到营帐内，唐晨思打点行李，除了必须品，其余一切从简。这时杨落进来了，交给唐晨思的，正是他曾经用过的剑，，说道：“给我活着回来，我们都等你回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哭泣声。

唐晨思继续收拾装备，心里却下定决心：活着回来，不能让爱着他的人失去笑容！将剑悬挂于腰间，一切准备就绪。

雁门关城门已开，十位勇士已出发，唐晨思回头，却发现父亲伫立于城墙，望着他们的离去。他挥了挥手，便跟上杨平的队伍前往突厥。

晨思儿，你一定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