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宫中的一举一动,赵桓一直都派皇城司的人盯着。朝会结束不久,皇城司密报童贯、蔡京、蔡卞等人入宫。赵桓冷笑冷笑两声将密报扔进火盆,腾地燃起一团火焰,眨眼变成一团黑蝴蝶。
“继续盯着,有情况继续报告。”
对于宋徽宗,赵桓只能暂时盯着,动弹不得。揉了揉困顿双眼,赵桓继续翻开奏折阅览。这就是当皇帝的责任。他仔细看着,这些奏折写得非常好。
首先是干净,绝对没有墨团,其次字迹整齐,犹如印刷一般。这让赵桓有点感慨,摩挲着奏折:做官还真是一个辛苦活。
但他还是很不满意,看了两眼就暴怒起来,啪地把奏折合起来推到一边。这群王八蛋,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偏偏骈五骈六一大堆,而且没有标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翻开其他的奏折看看,意思也就看个大概,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决断,只是知晓便好。赵桓看得烦躁,抓起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呆呆看着前方。
肖承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报告了宣化门有人聚集的消息。赵桓不以为意,但肖承恩似乎有未尽之语,不肯退下。
“有屁就放!”
“官家,城中百万人口,如今流言四起,臣恐有变故啊。”
赵桓本来想骂他,但转念一想又把毛笔搁下,靠在椅子上慢慢思索。肖承恩说的不错,这个时代一个流言就可能激起一场民变,不能不察。
但这种事情很难防控,尤其是帝国疆土如此之大,总不能盯着每一个人。
“查清流言源头。另外,”赵桓拿起毛笔刷刷写了几句话,把条子递给肖承恩,“命人誊抄,贴于京城中诸地。皇城司随时待命。”
肖承恩领命而去,急匆匆去找专门的太监十余人誊抄告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弄好,专门糊了糨子,由巡检司的人负责张贴。
赵桓告示里的内容简单明了,用白话文,加了句读。主要意思就是说明目前金军进兵情况,以及朝廷应对。除了朝廷应对上略有夸张,其他的基本事实都在。
肖承恩办事十分妥帖,等告示贴出去之后,就寻思去看看效果如何。于是换了便装一路来到一个茶馆儿,这是京城里打听消息的最好去处。肖承恩要了一壶茶,坐下静静等着。
茶馆里嘈杂热闹,仿佛跟外面无关似的。袅袅茶香夹杂着南北口音,大部分人所谈论的问题都与金兵有关,但只不过是金军如何如何残暴,又如何如何厉害,没甚影响。
“唉,朝廷贴了告示你知道吗?金军前锋已到了黄河北。”
“啊?这么快?昨日不是还说在信德府吗?怎地这光景都到了黄河北了?”
“只是前锋而已,主力还在后面。直娘贼的,官家又不让出去。”
“大郎,你可有什么门路?我都快急死了,我有个兄弟在苏州,前几日就来了书信让我过去,可还没出城就被堵回来了。”
“我有什么门路?这光景贼配军都不敢收钱。我听说,完颜宗翰快破了太原,西军过不来,其他勤王军连根毛都没见到,这下咱们可惨了。”
“大郎你别吓唬我。”
“吓唬你作甚?直跟你说了,如今没个活路。”
“王家大郎,咱们兄弟交情怎么样?”
“咱们的交情自然是好。”
“那你何苦瞒着我?看你淡定模样必然是有办法,快救救兄弟,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
“兄弟……”那人四处扫了一眼,这才低声道:“非是不救兄弟,只是这是个杀头买卖。只怕兄弟你不敢做。”
“横竖都是死,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兄弟,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换个地儿。”
两个人话没说完便站起来走了。肖承恩一个摸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挥手吩咐两个小喽啰:“跟上他们,把他们秘密拿下,待某去审问。”
这两个人很快就被拿下,关在皇城司的监狱里。肖承恩捏着皮鞭狠狠把王家兄弟抽三十鞭,他气喘吁吁停下,“说,到底是什么买卖?”
王家大郎浑身鲜血淋漓,牢房里又臭又潮,冷气直往骨头里钻。肖承恩扔下鞭子,拉过来椅子坐在王家兄弟面前。
王家兄弟讨饶:“大人,某愿意说,求大人不要再打。”
他本是一个青皮,只因为有些门路,便在汴梁城里得了个诨号过江龙。杀头买卖的内容让肖承恩听了毛骨悚然,可惜对于上线,他是一无所知,另外有多少人在城中散布这样的谣言,他也不知道。
肖承恩急匆匆回宫,见到赵桓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们要在今夜聚集宣化门,强行出城。”
赵桓勃然大怒,把奏折狠狠摔地上,蹭地站起来,“背后是谁查出来了吗?”
“没有。”
赵桓负着双手走下台阶,道:“皇城司布控,今天晚上谁要是敢冲击城门,杀无赦!”流言就像是长了翅膀,很快就在汴梁城里到处流传,在传播的过程中,流言发生了改变。
第一,汴梁城现在孤立无援,孤城一座。城中粮草只够吃十天。
第二,宣化门晚上可以出城。
第三,金军这两日便能抵达汴梁,再不跑已经来不及。
赵桓发布最新告示一一解释,最后又决定,汴梁城开始执行宵禁。自大宋立朝以来,从来没有宵禁过,他又一次开了先河。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宵禁命令发布以后,很快街道上就乱了起来。
他没有经验,把宵禁想的太过简单,以为一道命令就完事。宵禁关系着城中百万人的生活,哪怕只有其中的十分之一与宵禁有关,也是一个庞大数字。到了傍晚,巡检司完全疲于奔命,无法应付街道上的混乱。
赵桓等到这个结果,脸色惨白,但是这个时候即便撤销命令也于事无补,于是他下达最新的命令:“皇城司上街!”
他怒气冲冲起身,换了衣服往城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