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福宁宫，赵桓便接到河北密报：完颜宗望已经抵达黄河边，开始渡河。完颜宗望从郑州发运司衙门抢走漕船三十艘，日运可达数千人。

这个消息对赵桓打击很大，他在福宁宫的书房里独自坐半天，到傍晚时出来，立刻召集众大臣议事，悠扬的钟声在汴梁城里响起。

众多大臣急匆匆从各地赶到紫宸殿，赵桓宣布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朕要御驾亲征！”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大多都是震惊，金人就在黄河对岸，这个时候岂能御驾亲征？完颜宗望的几万人马不是大宋的厢军。

李纲立即出班奏曰：“官家不可！御驾亲征过于危险。今女真挟灭辽余威，士气正盛，锋芒锐利，官家不可涉险。”

众人纷纷应和。

大宋朝上一次御驾亲征，还是宋太宗赵光义。结果并不怎么好，四十万大军被耶律休哥八万契丹兵所破，太宗乘坐驴车逃亡。

徐处仁也站出来，附和道：“官家，李少卿所言甚是。金人远道而来，如今正宜以逸待劳。官家何苦要御驾亲征？”

赵桓道：“朕此去不会带太多人，只需要带马军五千，步军两千即可。朕要去看看金人实力。诸卿不用再劝，此行……岳飞随朕去。”

由于距离不是太远，所以这次所谓御驾亲征，更像是一次试探。牟驼冈出马兵三千，龙卫军马军两千，捧日军步卒两千。连夜点兵，准备粮草。圣旨传到牟驼冈，岳飞急忙领命，点起军马静候赵桓。

赵桓深夜抵达牟驼冈，夜宿牟驼冈，次日卯时，汴梁城中五千兵马抵达，赵桓亲任大元帅，岳飞副帅，赵桓在一番动员之后，带领人马前往滑县。

当时的黄河水道与如今不同，北岸一直淤积泥沙，所以黄河水道一直都在往南移动。宋朝时期，滑县在河南岸，距离神仙渡没多远。而如今的黄河水道，早已移到开封城北几十公里处。

人马在滑县南岸四十多公里处驻扎。整个大宋在黄河南岸，连一点防御力量都没有，历史上赵桓派了何灌去防守，但是北岸太监梁芳平望风而逃，导致南岸驻军同样逃走，顶多起了报警的作用。

所以这一次他压根就没派人，反正也是没用。

道路十分难走，加上雪水初化，整个官道都变得泥泞不堪。赵桓一路走来，虽然骑着马，但也不敢快速，泥星子溅得腿上都是。他们选择一个叫做东冢头村的小村子扎营。

小村子破败不堪，夯土房子里空无一人。岳飞选了村子里唯一的青砖房子作为赵桓的临时行营。赵桓下了马，走入院子，脚被冰水冻得又麻又痛。

能住得起青砖房子的人家，必然是大富大贵之家。门口院墙上嵌了一块石头，上书四个楷书小字：“积善之家。”

出乎意料的是，院子里没有想象的那么奢华，前院中放置着一些农具，石碾、舂子、铁叉等，右边就是一个牲口棚，但是里面空荡荡。

赵桓有些好奇地观看，一边暗想：“宋代的生产力太低下了，一个地主家里竟然是这样。连普通农家院儿都不如。”

院子里一共有房六间，主房三间，用青砖建造。另有三间厢房，则用夯土制作。赵桓走进主房，里面有些昏暗，斑驳的墙面，略微显得有些破旧的家具。正屋摆着一张八仙桌，上方挂着道教三神画。桌子上连个香炉都没留下，只有一些香灰。

岳飞命人端来炭火。

赵桓道：“速去派人查看金兵如何。”

赵桓在岳飞的陪同下查看了大营。

牟驼冈中军队，隶属清塞军——北宋实行募兵制，主要从流民中招募，编练成厢军，充作地方军。在厢军中拣选强壮者，充作禁军。禁军中龙卫、捧日、天武、神卫四部为上四军，月俸一贯，乃是最精锐者，其他月俸七百文。

在营地，赵桓看到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禁军，胡子已经花白。看到赵桓颤巍巍跪下。

“你怎么还在营中？你儿女呢？”

“回官家，小的儿女都死了……”

“为什么？”

“被女真人杀了。”

赵桓沉默片刻，扶着老人起来，了解起老人的经历：他是熙宁年间被选入禁军，驻扎真定府。童贯取了燕京，又驻扎燕京府。一家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死，他自己逃了回来。

他今年五十四岁，再过六年，他就能退役。老人看着很乐观，嘴角里还有些笑，可是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都是迷茫。

赵桓沉默着离开营帐，去往下一个。故事并不相同，如老人那么惨的人实在少，可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刺着相同的字，眼神里同样都是迷茫。

夜晚到来，赵桓坚持跟士兵吃一样的东西，他们把粟米煮熟，这就是一顿饭。没有菜，没有油，赵桓勉强自己吃下一碗。

子时前去探查的人回来，报告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金兵正在渡河，郭药师的常胜军已经全部度过黄河，负责警戒，但并没有放出哨探，整个营地乱糟糟的，或许是因为宋军不值得哨探，或许是还没顾上。

人马分开渡河，看样子还要有好几天才能度完。

赵桓发布命令，今夜三更做饭，吃完之后立即出发，五更要抵达指定地点，进行骚扰。命令传到各个营地，最激动是张克。

当初在郓王府，若不是赵桓，张克就死了，他一直琢磨着该如何报恩，如今他的机会来了。

“头儿，就咱们这些人要去打金人？”夜晚值夜，张克手下的孟坨子一边踩着脚，一边呵着热气暖手。

张克看着北方，淡淡问道：“怎么了？怕了？”

“我听人说金人都高大威猛，身体都两丈多高，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扯淡，哪他妈有两丈多高？老子从来都没见过。”

“我有点怕……俺小妹过完年就要结婚，俺爹娘都不在，俺不想死……”

张克斜睨他一眼，说：“战场上不想死就只能勇往直前，就你这熊样，肯定死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