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叶天都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他很难想象王衍当时是怎么把文忠逼到那步田地的，更难想象文忠断手时得有多绝望。

自己遵了师父的意思去给齐王卖了十几年的命，到头来又落得个什么下场？天下虽大，但放眼望去，连一个能大声喊出自己名字的地方都没有。

“剑神？笑话罢了。”叶天开始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连累了文忠。

回到听雨湖畔，今天的六伯竟然把椅子搬到了外面来坐。

“好大的火气啊，隔着这么大老远都能闻到。”六伯闭着眼睛，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秋日午后的阳光撒在身上，显得那般和谐美好。

“看您老这模样，好像很开心？”叶天没好气的呛了一声。

“你来我这儿才住了两天，你大哥就派人送来了两百两银子，真把你当成贵族公子哥来养活了啊。”六伯从腰包里拿出两张银票就在叶天眼前晃悠。

叶天也没有搭理他，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沉默不语。

六伯当然已经察觉到叶天的异常，凑到门上说：“小子，不是说有你那小师弟的消息了吗？怎么回来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难道是什么坏消息？”

“我师弟断了一只胳膊，被我大哥的人找到了，您老博古通今，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这事到底是谁干的。”叶天知道六伯聪明，想听听他的意见。

“胳膊？被人斩断了一只胳膊？”六伯大吃一惊。

“右臂，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在打斗的过程中被人一剑削下。”叶天拉开房门，搬了把椅子也坐到了门口。

“出手之人好狠毒的心啊，削去右臂不就是废了他的一身好剑法吗，可惜了鬼神剑客之名啊。”六伯很惋惜。

“若是让我猜是谁干的，如今的江湖应该仅三人。”六伯用手比了个三。

“三人？晚辈洗耳恭听。”听了六伯的话，叶天来了精神，这江湖之上果然有自己不知道的隐世高手存在。

“第一个就是大汉剑术总教头王衍；第二个就是齐国田玉赌场的老板田海；第三个就是当年和秦天贤争剑神之位的华千秋。”

“华老爷子？不可能吧。”叶天听过第三个人的名字。

华千秋，也是一代剑术宗师，曾是秦天贤的同门师兄，后来前代汉皇立了个剑神之名，天下用剑高手们登台比试，华千秋只差一招，惜败给了自己的师弟，从此以后封剑不出，隐于尘世之外。

“也是，华千秋如今应该已有百岁高龄了，实力应该不比从前。”

“这田海又是那一号人物，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比起华千秋的大名，这田海倒是显得有些普普通通的感觉。

“田海是后来改的名字，他本名白冲，认得了吗？”六伯提点了一句。

“百越刀王的大徒弟当然认得。”说起本名，叶天就记了起来。

“这师徒关系处理的不好，就容易闹出那么多的江湖笑话来，这柳白眉一人一刀打出了一片刀客天下，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的徒弟阴了一手，若不然这世间肯定又有多一位道人了吧。”

“柳前辈抽刀断水、一刀碎山的本事的确了得。”叶天附和一句。

“那这田海有何动机要杀文忠啊，我想不明白，还请前辈赐教。”

“白冲当年反叛柳白眉，若是齐王所救，他白冲十条命也不够柳白眉杀的啊。”六伯眯着眼睛，似乎回想起了当时江湖上的那段血腥往事。

“齐王的人？怪不得。”叶天在齐国那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

“白冲三十岁入先天，赤火刀法刚猛威武，深得柳白眉真传，你师弟的武功比起他来还是要差点火候。”六伯继续解释道。

“这么说来，这白冲和王衍的嫌疑差不多大？”

“若只是单纯的猜测他们俩谁更有嫌疑的话，我选白冲。”

六伯的见解不凡，叶天也很耐心的听他的解释。

“王衍虽说归顺了齐国，效忠于齐王。但说到底他还是大汉的臣子，文忠又是他师弟，两重因果在身，而文忠又是破局的关键一环，我若是齐王定不会派他去办这件事，不保险。”

听了这段话，叶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六伯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再说，若是王衍做的话，文忠又岂会只丢一只胳膊。”

“的确如此，论剑法，论修为，文忠都在王衍之下，若是他真的想杀了文忠的话，文忠应该没有时间逃跑，除非他根本就没想杀他，只是想戏弄他而已。”

“多说无益，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师弟现在生死未卜，而那块石头和这其中所有的谜团现在都没有结果。”六伯怕叶天现在沉浸于仇恨之中，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做出傻事。

“这是你大哥今日刚刚送给你的银子，若是心烦意乱的话，就去那个小酒楼喝点吧。”六伯甩给叶天一锭十两的银子。

“您老不一起去？”叶天寻思着自己一人喝酒太过无聊。

“戒了，早就戒了。”六伯摇摇头，也不想和叶天多说，闭上了眼睛。

见六伯没有和自己一起去喝酒的念头，叶天也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喝点。

休整了几天的小酒楼，比起叶天上次来时人要多得多，正在忙活着的韩志国隔着大老远就看到叶天过来了，放下手里的活，急忙迎了出去。

“公子您可来了，娃他娘，快过来招呼贵客。”韩志国扯着嗓子对后厨喊着，不一会儿韩志国的媳妇就一路小跑的来到叶天面前，将他请到二楼雅间安排落座。

这韩志国的媳妇也是个实在人，直接将店里最好的酒拿了上来。

“公子大恩，俺们无以回报，这瓶酒还是俺从老家带过来的，有十几年了，今天就拿它好好款待公子，还望公子莫要嫌简陋。”

“客气了，如此珍贵的珍藏，我又怎么好意思喝呢？随便拿一坛酒来就行。”叶天摇摇头，让她把酒拿回去。

“公子这说的哪里话，你上次擒贼，救下我们一家，这可是再造之恩呐，俺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的。”韩志国媳妇很执拗。

叶天拗不过她，只好收下了这份质朴的感谢。

两碗酒下肚，叶天不禁感慨，这酒入口清柔似水，但划过喉咙又有几分瓜果的甘甜清香，最后则是浓郁的醇厚酒香，一口三味，当属极品。

“好酒啊，好酒。”就在叶天闭着眼睛慢慢回味时，韩志国捧着一大盆鱼端了上来。

“这酒是俺们老家那边所产，听村里的老人说，这酒年头越久，口感就会更丰富，若是真的能找到那三四十年的老酒，那滋味又该是什么样子。”韩志国看到叶天那一脸满意的样子，心里也是非常的高兴。

“恩公快尝尝这鱼，上次您吃的那一份，我是带着些怨气做的，且所选的鱼料不佳，并不是我这小店最好的美味。”韩志国手里握着一双筷子，眼巴巴的看着叶天，就像是一个急于获得大人肯定的孩子一般。

“比起上次我吃的，这次的鱼似乎要新鲜许多。而且肉质也更加绵密，你这做鱼的手艺堪称一绝啊！”叶天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世间名厨，但论起这做鱼的手艺，怕是没有几个能超过这韩志国的。

“做了一辈子厨师，只会做一道鱼，若是还不能用心，那我还当什么厨师呢？”韩志国对叶天给予的这么高的评价，倒是很谦虚。

“一生只做一件事，你是个奇人，也是个完人，我佩服你。”叶天举起酒杯，敬了韩志国一杯酒。

坚持是成事的第一步，也是每一步。

心中有事，不知不觉间叶天一人自饮自酌的喝完了一坛子酒。早已喝醉的夜天，此时酒劲上来，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漂浮在云端的仙人一般。

时而翱翔于苍天、时而沉溺于深海。仰望日月、俯瞰山海，突然有一剑刺来，极慢，但却无处可避。这剑很熟悉，正是自己的残河。而持剑之人则更熟悉，正是自己。

“你扪心自问，现在的你还配得上这个称号吗？现在的你还配得上老天给你的这一身天纵之资吗？现在的你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剑侠吗？”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叶天刚想反驳，却又觉得自己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