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恒摇摇头说：“可惜了，咱们不能做酒肉朋友啦。你说奇怪吧，当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现在更是有什么话就想对你说，有时候感觉你是一个哥们，不太像恋人呢。你不像小女人那样，让人心生怜爱，倒是更像一位知己，像高山流水一样的知音。”

甘棠冲口想说：“姜芃像小女人？让人怜爱？”不过，她忍住了，没说出口，觉得这话太不得体，也破坏气氛。因此，她只是笑笑没说话。

济恒见甘棠笑而不语，又接着说：“大龙说了，不靠他爸，他说深圳是一片新热土，机会多，税收政策优惠，他要去闯一闯。虽然，我对做生意是外行，凭感觉，我觉得他的想法对，你记得吧？有个寒假，我和祁林给他帮忙卖衣服，还挣了一些钱呢。”

甘棠举起酒杯说：“来！喝一口！哎！一提起祁林，我心里就难过，真是一场恶梦啊！不知道他爸妈咋样啦？咱们抽时间去看看吧。”

济恒举起杯和甘棠碰了一下杯子，仰脖把酒干了说：“是啊！我跟祁林承诺的，要经常去看看他爸妈呢。”

济恒自己满上酒说：“马上毕业了，不知咋回事，现在忽然就有种各奔东西的感觉呢，离愁别绪涌上心头，你说，我咋像个小女生似的呢？酒这东西，喝了让人有时兴奋，有时又伤感。”

甘棠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她使劲儿眨眨眼睛，不让泪珠掉下来，低着头说：“相聚时难别亦难啊！四年时光，倏忽而逝。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把我们从陌生人，变成了同学、朋友。”

济恒向甘棠举了举杯子，甘棠也端也杯，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当”清脆一响，济恒说：“是把我们变成了恋人，最亲近的人。”

甘棠微微一笑说：“要不人家都说时光匆匆，多数人都是彼此的过客，相伴一起走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就像我和蔓阳，住一个宿舍，情同姐妹，形影不离，可是，毕业了，还是得各奔前程，追求各自想要的生活。”

济恒咂咂嘴，似乎是回味着酒的味道，又像是回味着甘棠的话，他向服务招手说：“再来一瓶。”

甘棠忙阻止他说：“这么冷的天儿，你喝这么多啤酒，对身体不好。”

济恒摆手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何况还有这大雪下酒呢。有时候人的命运，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好像有时候，也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个选择，就能改变命运。比如，我要是回黑龙江，和留在山东，走的路肯定就不一样。如果考研去北京再上学，走的路又不同。”

甘棠说：“所以，对你来说，最好的路应该是考研，跟我一起去北京，你明年再考也一样，凭你的学习成绩，明年考也能考上的。咱们一起上学，多好啊！我感觉，你不考研将来肯定会后悔。”

服务员送来酒，济恒打开酒瓶倒上酒说：“哪能啥事都依着咱们的心思来呢，我的家庭情况特殊，不允许我再做这样的选择啦。我弟弟济泓，本来是可以考大学的，也是为了早点挣钱，就上了一个本县的小师范，我跟他相比，已经够幸运啦。还有我妹妹，学习成绩那么好，因为我爸生病，只能辍学，到现在，一想到她的事情，我心里就愧疚得很。我需要赶紧工作，你是想像不到，我家的情况有多困难，就像你永远也想像不到，口袋里只剩下几毛钱的时候，那种心慌和无助。还有，在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同学中，穿着寒酸的人，那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甘棠闪着大眼睛，惊诧地说：“你也有过自卑？这我倒是从没看出来，我见到的你，永远都是自信满满，风趣幽默。你是一个发光体，在人群里闪着光，让人一眼认出来，你就是那种自带光环的人。”

济恒苦笑一下：“人的性格都是多面的，就像你，有时多愁善感如林妹妹，有时又精明能干如凤姐姐。”

甘棠眉毛向上一挑，看着济恒说：“你这是在夸奖人？”

济恒一笑：“就是夸人啊！你有着林黛玉的超凡脱俗，俊雅飘逸，又有着凤姐的精明世俗，圆滑机变。”

甘棠嗔怪地打了济恒一下说：“胡说八道，你瞎说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我感觉我性格软弱，爱妥协，总是不敢违拗我妈的旨意，我妈那才是我们家里的绝对权威，是至高无上的女王。”

济恒笑了笑，看着甘棠的眼睛，那目光简直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一样，停顿了足了半分钟，然后认真地说：“你这不是软弱，是你潜意识里认同你妈的观点，读研究生学新闻，当记者，是你追逐的梦想。”

甘棠被济恒盯得有点不太自在，又像是心事被人窥视到了一样，她笑了笑：“你都把我说糊涂啦！算啦！不聊这个了。你吃饱了吗？不早啦！你送我回家吧。”

两个人走出小面馆，济恒把甘棠送回家，回到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其他人都回家乡实习去啦，只有济恒在济南实习，八个人的宿舍，现在成了他一个人的宿舍。

喝了两瓶啤酒，济恒有点犯困，也有点渴，他沏了一杯茶，坐下，两手捧着杯子，茶叶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腾着，一会儿，又一根一根沉到杯子底下。

再有几个月，甘棠就要去北京上学，人大的研究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象牙塔啊。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有点像这杯子里的一片茶叶，起起浮浮，飘忽不定。济恒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出神。

明天要去买条烟，找机会送给郝主任，求他帮忙留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条路可走。哎！他要是不收咋办呢？郝主任会不会给自己难堪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甘棠，豁出去啦！济恒给自己打着气。

他喝了一会茶，站起来，百无聊赖，一眼瞥见京生的哑铃，脑子里浮现出京生每晚练哑铃的样子，好奇心趋使他走过去，拿起哑铃。练了几下，忽然感觉芒刺在背，仿佛京生那阴冷的目光箭一样刺痛着他，济恒猛一回头。

关里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