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澜心里的牌捏地死死的,陈曦叛徒的罪名早已板上钉钉。
她虽从不谈论,也不表态,可居高临下的态度却遮掩不住。
但她千万都没想到,陈曦自那次主动邀约后竟再未出现过,更别说低头认错,言谈和好。
很快,在走廊上,她就捕捉到了陈曦和她的新玩伴手挽手去上厕所的背影,一股深秋的凉意浮上心头。
往日里三人腻歪在一起的场景历历在目,只不过一场考试,竟把人拆地如此容易。
究竟隔在她们之间的是什么?
是文星班和普通班?
还是打心眼里认知的苟同?
“啪嗒——”
一只头顶橡皮檫的中华铅笔掉到地上,卫澜晃过神来,侧头去寻,恰好落在两张椅子中间,莫名的烦闷涌上心头。
最近总是魂不守舍,东西明明拽在手里,还满屋子去找。
听着听着课,魂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手中的笔总是一不留神就没了身影。
“接下来,我们继续看基础训练的第36页,右边上面的这道题,很多同学一看到题就立马套公式,连‘解’都不写……”
讲台上数学老师浑厚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卫澜瞥了台上一眼,侧了半个身子,躬身去拾那支笔。手臂伸地老长,却就欠上一寸。
正当她即将奋力一搏时,一只净白的手垂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捏住笔尖,提了起来。
卫澜回了身,抬头望向她的同桌,恰巧他也正盯着她。
看地仔细,脸上挂着笑。
她故意将脸一沉,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调头回去,不看他。
“拿来。”
果然,一根冰凉的小柱体轻轻落在了她右手的掌面,一触及到,她立马握牢实了,往回抽拿。
不料,另一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住,根本抽不回来。
卫澜双眉一皱,撅起嘴巴,手上却丝毫不放松,悄然发起了两次偷袭,意欲麻痹对方,抽回笔来,却显然妙计未遂,脸上更是难堪。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讲台上,怕被人看出异样。
一支铅笔的两头,被两只手死死拽住,在两张椅子之间架起一座吊桥,摇摇晃晃、忽左忽右。
当事人全然不知,一心只关于力道,却让后排坐着的两人看了场好戏。捂着嘴巴,咯咯乐呵不停。
“我错了,别生气了。”罗御风把声音压地极低。
胶着了好一阵,卫澜的耐心耗地差不多了,她也厌倦了这种无厘头的对抗,索性放了力,松松地握着。
几番争抢,那只左手却在一点点靠近,穿越笔的中线,和对面的右手近在咫尺。
就在卫澜泄气的那一瞬,那只左手忽儿松开,一把握住了她热腾腾的右手。
“呀——”
卫澜脱口而出的惊叫,立马抽手回来,铅笔“哐当”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十双目光刷刷地望了过来。
卫澜脸颊烫地火热,把头埋地极低,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左手紧紧裹住酥麻的右手,蜷缩成一团,等候着发落。
就刚刚,他浑厚有力的手掌,几乎将她的完全包裹住。那短短一秒的手心温度,犹如一把烙铁烧在了她的脸上、心上。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五秒后,台上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这个题,你们在作答的时候书写一定要规范,很多人就是忽视这点,写地乱七八糟,白白被扣了分,所以说大家上课一定要认真,带耳朵来……”
卫澜憋在胸腔的气终曾于如释重负地吐了出来,额头上平添了一层汗珠。
她果断地从抽屉里摸出好几本厚厚的书,直接码在“三八线”上,罗御风的脸彻底被挡住了。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热闹起来。
卫澜焉焉地趴在桌子上,躲在书墙下,图个清静。
“喂——”
卫澜的背被戳了一下,她回过头,是后排的郑小凤。
看到卫澜警惕的神色,郑小凤嬉笑道:“他出去了,不用躲了。”
卫澜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却又无处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坐直了腰板,余光瞟到罗御风的座位是空的,又稍微安心了一点。
“哎,我们可是都看见了啊!那小手拉的,咦,羡煞旁人。”
卫澜“嗖”地转过身去,只见郑小凤一脸陶醉的模样,正和同桌杨树两人眉来眼去,一同朝着她使眼色。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杨树一个坏笑凑到卫澜耳边:“那是哪样?说来听听?”
卫澜气急败坏,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两只手来回搓揉着,耳根都红了。
“难怪那天董南书被吓地魂不附体,原来真是动到风老大的土了。”郑小凤捂着嘴,哈哈直笑。
“卫澜,你们保密工作做得好啊,要不是我们亲眼看见,还真被蒙在鼓里呢!”
“就是就是,太不地道了。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高一的时候,哈哈,我们还以为你和班长八九不离十了,谁料到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
“谁是程咬金啊?”
走道里晃出一个白色身影,定在桌边,右手一撑,一副慵懒的口气。
“罗大少,你可来了,来来来,快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追求我们貌美如花的前任副班长的!除了强拉小手,还有没有更劲爆的?”
杨树挑着双眉,满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口气。卫澜恨不得将她就地击毙,牙咬得“咯咯”响,脸上因滚烫而干裂。
“哦,你们说这事啊?”罗御风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俯下上身,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轻声道,“来,你把手伸出来,我讲给你听。”
杨树想都不想,赶忙把手伸了上去,搭在罗御风摊开的手掌上,气氛瞬间微妙地一塌糊涂。
凑在旁边的郑小凤更是屏住呼吸,双眼盯着这双手一动不动。
忽然,罗御风手掌一合,像鲨鱼吞小鱼似的,一掌把杨树小小的手包在掌心。
吓得小姑娘连忙抽手,娇声大呼“讨厌”,一阵梨花骤雨的小粉拳朝着罗御风的肩头袭来。
他却并不躲,任她打,周围又是一阵唏嘘哗然。
“哟——”
杨树面上绯红,嘟囔着嘴,让众人观赏了一番。索性脚一跺,大呼一声“不跟你们玩了。”迈着小碎步跑出了教室。
卫澜这才松了松肩膀,心想还是他有法子,要不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恍惚了几秒,吁了口气,站起身来,孤身走出教室。
眼看就要下大雨了,乌云密布。天空中含糊着“隆隆”的声响,云层里偶尔闪过一道亮光。
她绕到楼梯口,扶着栏杆往上,在两层楼梯的转角平台上,贴着一整片透明的玻璃席地而坐。
倾盆大雨会荡涤世间的污浊,那心里的呢?
卫澜不禁把头垂下,贴在长长的手臂上,歪着头望向窗外,等着那场疾风骤雨。
一阵飓风走起,卷起地面的热度,破窗而入。
卫澜赶忙扭过头去,眼睛里却进了沙尘,卡地酸疼。揉了半天,眼泪都挤了出来,眨巴眨巴好一阵才睁开。
一双光亮的黑色圆头皮鞋映入眼帘,卫澜徐徐抬起头。
顺着黑色的西装裤,亮闪闪的皮带头,横条纹的Polo衫,一副无框眼镜架在厚实的鼻梁上。
她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开了口,“张老师。”
“马上就要下雨了,坐在这里也会淋湿的。”
卫澜受不了居高临下的态势,立马双臂一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
“我这就回教室去。”
“等等。”张叠山伸出左臂拦住了去路,嘴角微微上扬,“有件事征求下你的意见。”
显然逃不了,索性赶紧送阎王。卫澜退到一臂外的距离,脚尖并拢端端正正站着。
“数理化你一向不在行,可历史、地理、政治却不差,可以说文科是你的长项。只要数学跟上来,要考个好学校也是不无希望的。”
卫澜把目光放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开始洒落,是斜着的雨帘,密密麻麻。
“我们班虽然不是文尖班,可在普通班里也算好的。师资各方面都不错。
这一点,你要有信心。我也相信过去一年,你多少吸取了经验和教训,会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所以,我想用生不如用熟。我的想法是你来做高二四班的班长,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张叠山的语气绵里藏针,说地刚柔并济,力道和火候的掌握已远远高出一年前太多,和他此时油头粉面的装束相配无比。
卫澜冷笑了一声,酝酿了一番,抬眼望着张叠山:“谢谢张老师的美意,只是我实在是没这金刚钻。”
他额头微微一皱,目光迷离,沉思了一瞬,双眼的目光又立刻聚集起来,炯炯有神。
“我一直觉得你潜力无限,又深明大义,想必不会还因为以前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心里有疙瘩。
人年少无知时难免犯错误,长辈替你指出来是为你好,帮你改正,引你走向正道。
其中的道理往往是走上社会了,吃了亏了,才想起来当初老师的好。”
卫澜微低着头,微笑着,说给自己听:“你也说了这一年我长了教训经验,所以现在我只想把学习搞好,其他的不做考虑。”
张叠山吃了软棒子,进退不是。脸一黑,背着手对峙着,比谁先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