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上,他依旧隔着十米跟着她,始终妥妥地保持着距离,不敢逾越。他感觉自己像被投了枯井、画地为牢、难受无比。
本指望着向尧多少能牵线搭桥,可眼下她已经好几没和卫澜一起去食堂了。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急需一个出口。
“喂,你这人不地道啊,把你好姐妹就这么甩了,吃饭都不等了?”罗御风大声戏谑道。
向尧正挽着一个新饭友的胳膊,唧唧咋咋个不停。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立马收了音量,竖起耳朵。
听到自己被冠以“弃友”之罪时,立马不淡定了,赶忙辩解道:“什么叫我不地道?是她把我甩了好不好!”
罗御风轻笑道:“别人还在教室里听课呢,你就急急忙忙赶来吃饭了,不是你甩了别人?”
向尧不甘示弱的嗔怨着:“我可等了她不知多少回了,食堂都没菜了,她才下课。可她可以吃三楼啊,我又去不了。”
她本想把自己委屈地饿了好几次肚子的事和盘托出,争取更多同情。可转念一想他和卫澜的交情,又怕他心里怨她气,只能把话的点到即止。
“哎呀,别人现在是文星班的人了,哪能和我们同步啊?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路,何必围着别人屁股后面转?”一旁的新伴也搭上了腔。
罗御风不乐意了,立马制止:“她只是去那听课,人还是四班的。”
“那还不一样?你什么时候看她回过咱们班了?早晚都要攀高枝的,谁叫别人是凤凰呢!”
向尧斜着眼望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悦堆着,绷得跟洪汛期的水堤坝一样。
“哎呀,我给你们,道消息。咱们的老班长,可是卯足了劲扶持卫澜呢。每课间啊、自习课啊、晚自习后啊,两人都在一起讨论题目,那热乎劲。呵呵,我猜啊,咳咳咳,两人八成得擦出火花。”
向尧再一看,罗御风的脸黑得跟碳似的,赶忙拍了拍饭友的手,低声幽怨着:“什么呢!文星班的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学习,哪里有空谈情爱?”
“那你就不懂了,我们这些普通班是叫谈恋爱,是要被年级组封杀的,即便不封杀也要上黑名单。
岳和琳琳前不就被张叠山抓了个琼瑶剧现场吗?立马写了一万字检讨。一万字啊!
但在别人尖子班,哼,这就叫革命爱情,懂吧?他们班主任都恨不得撮合的那种。”
向尧用力扯了一把饭友,皱起眉头,使命瞪了她一眼。
正在兴头上的姑娘莫名其妙,一脸懵逼地喊着:“你拉我干嘛啊?我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向尧真恨不得封上她的嘴来讨他欢喜,故意放肆地甩开胳膊,和“敌人”划清界限。可再扭头去寻罗御风时,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上课铃响了,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卫澜抬了抬眼,从抽屉里摸出数学书来。
陆峻鸣趁着她找课本的瞬间,已经奔回了教室,气喘吁吁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回头冲着卫澜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上齿。
卫澜不知所谓,挑了挑眉,耸了耸肩,白兔似的呆萌样。
陆峻鸣正欲启齿,杜兴杰招牌式的咳嗽声已经穿墙而入,他只得扭回身去,端坐好,大声喊了声:“上课,起立”
霎时一片迅速拉开椅子的“吱呀”声,几十个学生异口同声地朝着讲台上穿着白西装,一头花白头发的老师,张开嘴:“老师好”
杜兴杰微抬了抬右手腕子,微微向下压,示意大家坐下。
很快,大家又重新坐好,清一色腰杆标直、目不转睛的样子。
卫澜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杜左手压着的那一打白色的试卷。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上次的测试,题目是年级组几个数学老师一起凑着出的。从考试结果来看,大家并没有充分发挥出我们班的水平。
最后两道题,拿到满分的全班只有十个人。整个卷子,最高分,陆峻鸣,满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扣了些分。”
杜兴杰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显然对考试结果很不满意。
卫澜不禁在心里惊叹陆峻鸣的厉害,忍不住朝着陆峻鸣的背影投去崇拜的眼神。
听到杜兴杰只有十个人时,努了努嘴,心想:要是在四班,能有一个都高胸不得了了。
“所以这一次大家的总结分享会,每个人都要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错?错在哪里?是大意了?还是没懂?
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理由,都可以。我们讲出来,大家互帮互助,整个文星班才能有所提高。”
卫澜学着大家把头低着,跟认罪现场似的,只管竖起耳朵听训话。可又忍不住悻悻地朝讲台上瞄了几眼,谁料杜兴杰迅速就扫到了她,吓得她眼珠乱转,恨不得把头嵌到桌里去。
“当然,这次考试,也有值得表扬的人。比如,卫澜,进步很快。”
当惊喜来得太突然时,场景都会瞬间虚化,一切空间里的介质都会微微膨胀,轻轻浮起来,包括言语。
卫澜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耳道里的汗毛是倒竖的,肾上腺素立刻涌上,两眼瞪地跟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似的,恨不得他能再一次。
她本以为大家会跟炸了爆米花现场似的,投来惊奇异样的目光,演绎着不可思议的现场,耳根子先熟了,脸也热地滚烫滚烫候着。结果,不过周围几个人相继蜻蜓点水地撇了她一眼,又恢复原样。
一节课下来,她爱不释手地捧着那张试卷,翻来又翻去,像在找老师刻意留下的特别记号,如饥似渴地寻着,讲台上的声音成了白噪声。
杜兴杰刚走,教室里便活动开了。
陈曦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主动伸出五指,要和陆峻鸣击掌。
陆峻鸣笑了笑,摆了摆头,应付式地把手伸了过去。
“你太厉害了,简直是华罗庚在世。这么难的题目都能拿满分,真的太棒了!”
“哪有,运气好罢了。没你的那么夸张。”陆峻鸣云淡风轻地回着,“卫澜才真的考得好呢,我看了下,应该是全班第三。”
卫澜本已打算收好东西出去溜达溜达,听到陆峻鸣这番直接的夸赞,索性让卷子摊在桌上,露出鲜红的148分,腰杆挺得直直的。
“哇塞,卫澜也好厉害哦,我记得数学可是你的短板呢,没想到一来我们班就进步那么大,真是近朱者赤啊!”
陈曦着伸长了脖子去打望那张满是红勾的试卷,侦探员似锐利的眼神,恨不得当场揪出点毛病。
卫澜气预田,微笑着扭头直视着陈曦:“到底还是要感谢班长,没有他给我悉心辅导,我哪里取的这样的好成绩。”着又转向陆峻鸣,微笑着眨着眼。
陈曦的眼皮耷拉下去,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来,勉为其难抿着,挤出一丝笑意:“班长还是热心肠。”
然后往鼻腔里深吸了口气,耸了耸肩,松出一股力,沿着走道一路佯装着东摸西看走远了。
陆峻鸣在卫澜旁边的空位下坐下,左臂撑着头:“怎么样?我的笔记帮上些忙吗?”
卫澜娇羞地望了他一眼,把上下唇全部包进口腔,快速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也表示表示?”
卫澜收起笑意,痴愣愣等着他自问自答。
陆峻鸣凑近道:“下午有足球赛,高一年级组的预赛,你肯赏脸一起观赏吗?”
卫澜抿嘴暗笑,“嗯”了一声。
陆峻鸣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别顾着乐了,晚上的分析总结会,大家肯定会问你问题。好的,私家秘方不外传。至于怎么,你就好点准备下。”
“啊?”卫澜微微皱着眉头,之前的兴奋劲一扫而光,“我不会呀!何况我确实也没经验啊!”
陆峻鸣最喜她这副无力招架的模样,让他有充分施展才能的空间。他鼓起勇气拍了拍她的肩,把手按在上面道:“没事,你尽管,剩下的我负责圆场。”
得到了兜底的答复,卫澜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再次浮出惬意的笑容,美妙的滋味跟偷偷舔了一口蜂蜜似的。
高耸的教学楼环抱着一个平面鸡蛋形的操场,外围一圈稀疏的铁栏杆裹着,密不透风地挡住心血来潮的闯入者。
养了大半年的操场终于在初夏时节露出生机盎然的绿,莹莹一片。养在眼眶里嫩得掐的出水,干涩和疲劳一扫而光,清新舒适浸润而出。每个人都舍不得错过这个时节的这抹绿。
足球场上零星散着黄色、黑色的点,飞速地从一个据点窜到另外一边,时不时传出爆发式的叫好声。
看台上隔三差五堆着几个人影,背对着教学楼挨着坐,倒也成了楼上远观饶二道风景。猜测谁是谁,在干什么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罗御风佝偻着背,双手兜在裤袋里,习惯性地去摸烟盒,却一无所获,想起自己戒了已多时,又无故咬牙切齿骂着“该死。”
李辉靠在扶栏上远观赛事,中场休息时竟扫到了看台上的一幕,嘴里念叨着“乖乖,这下好戏来了!”
赶忙撑开扶栏,要去寻罗御风。
刚一回头,曹操恰巧走了出来。
李辉二话不上前拽起罗御风一条胳膊就往扶栏边扯,闷得罗御风一肚子火,嘴里骂骂咧咧。
“别骂了,赶紧的,看正事。”李辉靠在扶栏边,伸手指了指看台左侧的位置。
罗御风眯着眼寻了半,一无所获,正要发作,却在“你”字恰到嘴边时,眼睛装进了两个身影,一白一黑。
因为靠的极近,对比色才愈发明显。他的脸像被浇了一瓢热蜡一般,瞬间僵化,鼓出一双大而无神的鱼眼睛。
每次考试后的分析总结会是文星班的惯例,全班围圈而坐,每个人都可以谈谈自己对本次考试的想法,向战友或老师提出问题。
通过这样的分享,大家对考试的印象愈发深刻,也能很好地规避了集体性错误。长期以来,都是文星班引以为豪的特色。
这次的分析会和往常一样,米红梅旁听,陆峻鸣主持。
他端坐在圆桌的正中间,儒雅有礼地开场、引导、调解,整场下来,足足两个多钟头。
卫澜的笔记本记满了宝贵的经验心得,额头已泛起了微微一层汗珠,想起刚才自己怯怯懦懦的发言,惊喜心跳又意犹未尽。
陆峻鸣留到最后,把移动的位置归位。卫澜则心满意足地收拾着书包,教室里难得只剩下二人。
“今大家怎么走得那么早啊?”
“分析会一般都是一个结,大家通常会把这当做憩,早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卫澜品着这番话,觉得趣味无穷,不觉连连点头:“尖子班的人真的好讲究方法,果然不是长期打疲劳战获胜的。”
“嗯,悟性不错,孺子可教啊!”陆峻鸣拍拍手,长吁了一口,“今的发言可圈可点。”
卫澜激动地转过身,堆着一脸笑:“真的假的?我都紧张要命,如果不是你答应帮我圆场,我估计我腿都会发软。”
陆峻鸣笑了笑:“你又胡袄了,今我明明一句话都没,你自己的好好的。大家对你也很认可,哪里是我的功劳?”
“话可不能这么,”卫澜一副正经模样,“八成大家也是给你面子,才没难为我呢!”
陆峻鸣扬起手,伸出食指点零,配合着迷离的笑容。卫澜羞答答又忍不住兴奋劲,努着嘴立刻转了回去,埋着头继续收拾,嘴上却挂着合不拢的笑。
“我觉得啊,大家今晚发言的时候都特别神气,侃侃而谈、风度翩翩,从外面走过的人都投来无比羡慕的眼神呢!”
“是吗?我都没注意这些,光顾着主持去了。”
卫澜的脑子里依旧萦绕着答记者问似的庄重场面,又有些后悔没把路过窗户边的那些个饶表情再看清一些。
必定是望梅止渴的馋样,口水都要拉着丝垂到地上去了。
想到这里,就不觉背脊更直,空气更清新了几分。